陈笑宝连大气都不敢喘,他虽然不知道纸条上具体写了什么,但看罗七的反应,也知道明月心提供的“证据”,绝对是致命的。
良久,罗七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如同淬了毒的匕首,死死钉在明月心身上:“这东西,哪来的?”
明月心坦然迎着他的目光:“来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现在在罗香主手里。如何处置,自然全凭香主决断。”
罗七沉默了,他靠在虎皮交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笃、笃、笃”的声响,每一声都敲在陈笑宝的心弦上。
“你们想要什么?”罗七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低沉。
明月心微微一笑,知道时机到了:“罗香主明鉴。我们忘红尘,刚刚盘下了百花楼。”
罗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百花楼前主人王妈妈,曾以百花楼为抵押,向贵帮借贷三千两白银。”明月心继续说道,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今百花楼已归忘红尘所有,这笔债务,按理说,也该由我们承接。”
陈笑宝的心提了起来,关键之处来了!
“不过,”明月心话锋一转,“我们陈少东家觉得,与其背负这笔债务,不如与罗香主交个朋友。这证据,便算是我们忘红尘的投名状。只求罗香主高抬贵手,将那三千两的借据……勾销了。从此,忘红尘与漕帮,两不相欠,山水有相逢,或许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说完,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再多言。
整个大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罗七的目光在明月心和陈笑宝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停留在了明月心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眸子上。
他忽然发出一阵低沉而古怪的笑声,像是夜枭的啼叫。
“好!好一个忘红尘!好一个投名状!”罗七猛地坐直身体,一拍茶几,“老子这辈子,最恨吃里扒外的杂碎!这证据,值三千两!那笔账,勾了!”
他朝阴影处一挥手:“去,把百花楼的借据拿来!”
陈笑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么……成了?三千两债务,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抹掉了?他看向明月心,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钦佩。
很快,黑衣人取来一张按着红手印的借据。罗七接过,看都没看,直接递向明月心。
明月心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侧身让开,对陈笑宝使了个眼色。
陈笑宝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双手接过那张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借据,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多……多谢罗香主!”
罗七摆了摆手,目光却依旧落在明月心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小丫头,你很不错。有没有兴趣来漕帮做事?老子给你个香主当当。”
明月心莞尔一笑,再次屈膝行礼:“罗香主厚爱,明月心感激不尽。只是小女子闲散惯了,还是在忘红尘当个丫鬟头子,更适合我。”
罗七闻言,也不强求,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你。以后在码头这片,遇到麻烦,可以报我罗七的名字。”
“多谢香主。”明月心再次道谢,然后拉了拉还在发呆的陈笑宝,“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罗香主清理门户了。告辞。”
离开漕帮总舵,重新呼吸到外面微凉的、带着河水腥味的空气,陈笑宝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已经作废的借据,手心里全是汗。
“这就……解决了?”他犹自不敢相信。
“不然呢?”明月心摘眨了眨眼,“《红尘经》没教过你吗?有时候,解决麻烦最好的方法,不是自己动手,而是让更麻烦的人,去解决制造麻烦的人。”
陈笑宝看着她在月色下灵动鲜活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今夜之前,他以为自己精通人情世故,深谙权衡之道。可今夜之后,他才明白,自己那点道行,在真正的“妖女”面前,简直如同孩童般稚嫩。
她不仅懂谋略,懂人心,更懂如何利用规则,甚至践踏规则,来达成目的。危险,却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那个证据……到底是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明月心伸了个懒腰,慵懒地道:“不过是王妈妈和刑堂某个副香主勾结,偷偷利用漕帮船只夹带私盐,并做假账分赃的记录罢了。罗阎王最恨手下人不守规矩,尤其还是动了他的钱袋子。我们帮他揪出蛀虫,他免我们三千两债务,公平交易。”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陈笑宝知道,能拿到如此核心机密的证据,其过程绝非“不过是”三个字能概括。
两人并肩走在回忘红尘的路上,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快到门口时,一直沉默的李逍遥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个新做的风车,呼呼地吹着。他看看陈笑宝,又看看明月心,突然指着明月心,对陈笑宝说道:
“宝哥……姐姐身上……煞气……更重了……”
“但是……她看你的眼神……变了……”
陈笑宝和明月心同时一愣。
明月心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不自然的神色,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她瞪了李逍遥一眼:“小傻子,又胡说!赶紧回去睡觉!”
陈笑宝看着明月心那微红的耳根,再回味着李逍遥的话,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变了?
变成什么样了?
他忽然觉得,这扬州城的夜色,似乎比往常,要温柔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