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黄雀在后

醉仙楼后巷的赌坊，空气污浊而燥热。骰子撞击骨盅的脆响、赌徒声嘶力竭的嚎叫、铜钱银锭在赌桌上滑动碰撞的叮当声，交织成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声浪。陈笑宝压低了斗笠，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在拥挤亢奋的人群中穿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赌桌。

很快，他在一张玩着“大小”的桌子旁，找到了目标——漕帮小头目王老六。

王老六约莫四十岁年纪，身材微胖，穿着一件质地尚可但已沾满油渍的锦缎褂子，此刻正双眼通红地趴在桌沿，死死盯着庄家手中上下翻飞的骨盅，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大！大！一定要开大！他娘的……”

他手边放着的钱囊已经瘪了下去，显然今晚手气不佳。

陈笑宝不动声色地挤到他身边，趁着庄家吆喝、众人下注的喧闹间隙，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王头目，听说您最近有笔账目，需要人帮忙‘看看’？”

王老六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先是警惕，待看清陈笑宝只是个面容普通、气息不显的陌生人后，又转为一丝不耐烦：“你谁啊？滚开！别耽误老子翻本！”

陈笑宝不慌不忙，指尖捏着一小锭约莫十两的银子，看似随意地放在赌桌“大”的区域，同时低声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您把输掉的，连本带利‘算’回来。就看王头目愿不愿意找个清静地方，借一步说话了。”

那锭银子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王老六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陈笑宝平静无波的脸，再联想到自己那越来越捂不住的亏空，贪念和焦虑最终压过了警惕。

他一把抓过陈笑宝下注的那锭银子，胡乱塞进怀里，嘟囔道：“妈的……算你小子会来事！跟我来！”说罢，也不管桌上即将开盘的骰盅，推开身边几个骂骂咧咧的赌徒，领着陈笑宝穿过喧嚣的赌场，走进了后面一间堆满杂物的、散发着霉味的小仓房。

“砰！”王老六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吵闹。他靠在门板上，喘着粗气，盯着陈笑宝：“小子，话可别说的太满！老子的账，可不是那么好平的！”

陈笑宝摘下斗笠，露出那张虽然苍白却异常镇定的脸。“好不好平，得看了才知道。王头目负责码头零星收支，主要是力夫的工钱、小船停泊费、还有临时货仓的租赁，对吧？流水大，进出杂，若是有人在力夫名额上做点虚报，在泊位记录上动动手脚，再配合一些‘莫须有’的货损……积少成多，一个月下来，数目想必相当可观。”

王老六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由不耐烦转为惊疑不定：“你……你怎么知道？！”这些手段是他偷偷搞钱的门路，极为隐秘，眼前这人竟如数家珍！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陈笑宝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静，“重要的是，我能帮您做出一本‘漂亮’的帐，让总舵的账房一眼看去，天衣无缝。甚至……还能从里面，再给您‘算’出一点额外的辛苦费。”

王老六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他上下打量着陈笑宝，仿佛在看一个怪物。这人不仅知道他的秘密，还敢夸下海口！但他此刻已被亏空逼得走投无路，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

“你……你要多少？”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哑声问道。

“账目平了之后，盈余的三成。”陈笑宝开出价码，“先付五十两定金，账平之后，再结清。”

“三成？！你怎么不去抢！”王老六下意识地低吼，但声音里底气不足。

“或者，王头目可以等着总舵查账的人来，看看是他们信您这本糊涂账，还是信我这张能说出您手段的嘴？”陈笑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王老六脸色变幻不定，汗水从额角渗出。他死死盯着陈笑宝，半晌，才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颓然道：“好！就依你！但你要是敢耍花样……”

“做生意，讲究诚信。”陈笑宝打断他，“定金，还有近三个月的原始账本，现在给我。明晚此时，此地，我给你新账本。”

王老六咬了咬牙，从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脏兮兮的钱袋和一本更加污浊、边角卷起的账册，塞到陈笑宝手里：“妈的，算老子倒霉！给你！”

陈笑宝接过东西，看也不看便塞入怀中，重新戴上斗笠：“明晚见。”

他拉开仓房门，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外面赌场的声浪中，留下王老六一个人在杂物间里，又是后怕，又是期待地喘着粗气。

然而，陈笑宝刚刚走出醉仙楼的后门，踏入那条阴暗潮湿的小巷，一股冰冷的寒意陡然从脊椎升起！

那是被野兽盯上的直觉！

他没有任何犹豫，身体猛地向左侧一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