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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反叛(八)(2/2)

“左满舵,全速前进。”克劳斯闭眼咽下喉间铁锈味,“目标东南栈桥,准备接舷战。”

“将军!”导航官突然抓住他的臂甲,探测锤在船侧剧烈晃动,“水下三十米有暗桩群!潮汐流速比预报快了两倍,这分明是……”

“执行命令!”克劳斯暴喝着一剑劈断侧帆缆绳,飞溅的麻絮中,二十年前的记忆如海妖般浮现——阴暗的奴隶船舱底,十四岁的自己蜷缩在粪尿里,霍森的剑锋挑开他黏连的头发:“小子,当狗还是当死狗?”

……

“灰狼号”腐朽的撞角劈开浓雾时,克劳斯仿佛听见龙骨发出垂死的呻吟。咸涩的海风裹着松脂燃烧的甜腻灌进鼻腔,这味道让他想起数个月前圣洛邦联覆灭之夜——王宫熏香炉里最后的龙涎香,混着血腥味在走廊飘荡。

“右舷三十度!压满帆!”克劳斯嘶吼着扯动舵轮,甲板突然倾斜让两个水手摔进海里。他余光瞥见船尾阴影里寒光闪烁,霍森安排的一名督战官带着二十名黑甲亲卫的弩箭始终对准操帆手的后心。这些霍森的死士铠甲上还沾着清晨屠杀时的脑浆,有个人的箭镞上甚至挂着眼球碎屑。

当第一枚磷火弹在头顶炸开时,克劳斯看清了栈桥上那个北明火枪手的脸——是个嘴角带疤的年轻人,正把啃了一半的烤羊腿插回篝火,慢条斯理地给雷鸟铳装填。这种改良铳管的嗡鸣声他再熟悉不过,三个月前正是他用同样的武器,在洛林堡把十二个暴民轰成碎肉。

“荣耀属于圣洛!”克劳斯挥剑劈断侧帆索,帆布轰然坠落盖住三架床弩——这原本该是反击的武器,此刻却成了阻碍逃生的裹尸布。

二十架雷鸟铳同时喷吐火舌的瞬间,克劳斯感觉耳膜要被撕裂。磷火弹在空中划出橙红色轨迹,像地狱蜘蛛喷吐的毒丝,将“灰狼号”的主桅缠成火树。有个水手抱着燃烧的右臂跳海,却在入水时引燃了漂浮的火油,整个人变成尖叫的火球在海面翻滚。

“左满舵!撞开那些铁笼!”大副的嘶吼淹没在爆炸声中。克劳斯死死抓住烫手的罗盘台,看着海面下浮起的数百铁笼——每个都有棺材大小,浸透火油的稻草在咸水中嗤嗤作响。最恐怖的是笼中那些扭曲的金属尖刺,此刻正勾住“灰狼号”的船体,像海妖的指甲撕开橡木板。

热浪掀飞了克劳斯的头盔,他闻到自己胡须焦糊的味道。恍惚间看见老卢克的尸体从桅杆坠落,燃烧的麻绳在空中断成两截——就像那日老人被斩断的脖颈。

“克劳斯将军,霍森难道没教过你怎么看潮汐图吗?”清越男声穿透爆燃声。克劳斯抹去睫毛上粘着的灰烬,望见南岛断崖上那道月白身影。荀文若的白玉扇轻摇,“这些‘粮车’在,特地用朗姆酒泡透麻袋——听说您最爱喝这个?”

克劳斯突然笑出声——原来今天的一切早就在北明人的算计之中,可笑自己出征前还幻想着哪怕偷袭失败还能全身而退。他扯开胸甲,露出从锁骨延伸到腹部的狰狞伤疤——左侧第七根肋骨处的箭伤是镇压洛林堡暴民留下的,右肩三道爪痕来自霍森的豹笼刑具。火舌舔舐着“灰狼号”的船帆,将象征杜伊夫根的双头狮鹫旗烧成蜷曲的焦片。

“告诉霍森……”克劳斯一脚踹翻试图给他套救生圈的亲卫,烈焰在瞳孔中跳动,“他的狗链……”话音未落,贾文和的火油筏群已顺洋流撞来,裹着硫磺的干海草爆出青蓝色焰浪。

在坠入火海的瞬间,克劳斯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血色黎明。霍森的剑锋割断他颈间的奴隶项圈,却把更沉重的锁链烙进灵魂。咸涩的海水涌入气管时,冰冷的海水似乎让他又重新清醒了些。

裹着硫磺的干海草在碰撞瞬间爆燃,青蓝色火焰顺着缆绳窜上甲板。克劳斯看着自己的佩剑在高温中卷刃,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血色黎明——霍森的剑锋割开奴隶项圈时,冰凉的金属擦过喉结的感觉。

“大人!”亲卫抱着救生圈扑来,却被克劳斯反手刺穿咽喉。滚烫的血喷在脸上时,他竟尝到了蜜酒的甘甜。这让他想起两个月前庆功宴上,霍森亲手喂他喝下的那杯烈酒——说是能让人忘却恐惧的“勇气药剂”。

当火舌舔舐到眼睫时,克劳斯纵身跃入火海。坠落中他看见海底有荧光闪烁,那是贾文和提前布下的磷粉标记,此刻正勾勒出霍森王座的轮廓。咸涩的海水灌入肺叶时,他最后听见霍森手下的督战官在远处船上的狞笑,以及霍森在王座上削制骨笛的沙沙声。

……

达尔塔城头的青铜垛口凝着暗红血痂,霍森用匕首尖挑出肋骨缝隙最后一点碎肉。月光下这根新鲜的人类骨骼泛着珍珠光泽,十二个手工雕琢的音孔边缘还沾着粉红色髓质。当海平线炸开青蓝色焰浪时,他忽然将骨笛戳进乐师溃烂的腮帮:“老子让你奏《血色圆舞曲》,不是哭丧!”

骨笛撕裂口腔的闷响中,数十道道火油渠同时爆燃。金红色火蛇顺着花岗岩沟槽窜向港口,将逃难的人群切成燃烧的段落。有个裹着丝绸睡袍的贵妇尖叫着推开卫兵,怀中的蓝宝石项链坠入火海——那是她昨夜献给霍森求饶的礼物。火焰瞬间吞噬绸缎,露出焦黑的骨架保持着奔跑姿势,指骨还死死扣着婴儿残存的半片头盖骨。

“看那个穿貂皮的!”霍森揪着亲卫队长瓦伦的头发,强迫他注视火沟里翻滚的人形。前任税务官肥胖的身躯在铁蒺藜上抽搐,每根倒刺都挂着油亮的脂肪,“上个月这肥猪还说粮仓充足,结果现在连老鼠都饿得啃铠甲!”

瓦伦的太阳穴被按在垛口尖刺上,血珠顺着脸颊流进霍森掌心。他听见自己小指关节发出脆响,剧痛还未传至大脑,那截断指已塞进骨笛音孔。霍森沾血的嘴唇贴上笛身,吹出的颤音惊飞了啄食尸体的乌鸦。

三十具新吊上城墙的尸体开始旋转。克劳斯家族的红隼旗缠在第七具尸体的脚踝上,浸饱血水的丝绸每次摆动都甩出弧形血珠。霍森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奴隶市场的铁笼里,少年克劳斯也是用这样充血的眼睛瞪着他,只不过那时笼外飞舞的是鞭梢,而非此刻带着焦糊味的灰烬。

海风卷来熟悉的蜜酒香,霍森知道那是克劳斯旗舰“灰狼号”最后的馈赠。他突然抬脚将乐师踹下城墙。人体坠落的七秒钟里,《血色圆舞曲》终于完整奏响——先是颅骨撞碎在箭楼的闷响,接着是肋骨插进腹腔的噗嗤声,最后是盆骨碾过铁蒺藜的碎裂音,完美契合三节拍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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