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十天前。
奥利韦托城头的血腥气尚未被风彻底带走，但那面迎风狂舞的北晋战旗，已经狠狠烙在了伊特鲁公国东部疆域的心脏上。
城中心，原属于那位倒霉城主的府邸，如今成了北晋军临时的大脑与心脏。
厚重的石墙隔绝了外间的喧嚣，却隔绝不了空气中弥漫的、混合了皮革、尘土以及血腥味的气息。
炎思衡站在一张巨大的战术台前，台面上铺开的，是一幅详细的加斯庭地区地图，许多区域依旧是大片令人不安的黑色区域——那是魔族的占领区。
他的指尖，正重重按在代表他们此刻位置的“奥利韦托”上，那力道，仿佛要将这座刚刚夺取的城池按进地图深处。
高孝伏、庞令明、斛明月、韦叔宽四人肃立两侧，即使已经休整了两天，但众人脸上都还带着翻越杜福尔山脉留下的疲惫与风霜，但眼神依旧锐利逼人。
“确认了？”炎思衡的声音不高，在略显空旷的大厅内回荡。
“确认了，大人。”庞令明上前一步，语气肯定，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亢奋，“所有俘虏口供，缴获的往来文书，以及我们派出的斥候多方验证，伊特鲁公国全境，包括其首府穆鲁斯在内，没有任何成建制的魔族军团驻扎！一个都没有！”
他顿了顿，详细解释道：“伊特鲁的正规军，大部分已被打散，填充到了北加斯庭地区——也就是原先居鲁士、科斯蒂亚、阿尔萨斯三个公国的主要城市。他们配合魔族征召的地方仆从军，主要负责替魔族镇守后方，并负责监督押运粮草后勤。”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指向西北方向：“而魔族的玛门军团、雷暴军团这两个主力，连同加洛林公国下属的3个军团，皮亚斯特公国下属的2个军团，目前正集结在原属于居鲁士的艾森贝格地区，与帝国上河郡的守军对峙，相互牵制。”
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在众人心中激起波澜。他们赌上性命穿越“生命禁区”，预想中的龙潭虎穴，竟然是个空架子？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快步走入，将一封带有特殊火漆印记的密信呈给炎思衡：“大人，上河郡的飞鸽传书。”
炎思衡撕开火漆，目光迅速扫过信纸上的内容。
他那张因连日操劳和雪山跋涉而略显清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但那双深邃眼眸中，却骤然爆开一团精芒。
“好！文和和文远他们做得好！”他轻轻吐出几个字，将信件递给身旁的斛明月，“念。”
斛明月接过，快速浏览后，声音清晰地将内容传达给众人：“贾文和信中说，他们已经与退守上河郡的居鲁士、科斯蒂亚、阿尔萨斯残余力量组成的‘北加斯庭联盟’达成联合反攻协议。联军总兵力十一万，其中我北晋出兵六万，北加斯庭联盟出兵五万。联军统帅暂由张文远代理，他们将从上河郡的燎原镇出征，目标直指艾森贝格！”
消息令人振奋！
这意味着，他们并非孤军奋战！另一把尖刀即将出鞘！
然而，炎思衡的眉头却在下一秒微微蹙起。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先点在艾森贝格，然后又重重敲了敲奥利韦托，大脑飞速运转。
“按照加斯庭联合王国过往的军制，他们的一个标准军团，大约三万人。”炎思衡的声音很冷，瞬间将刚刚升起的兴奋压了下去，“而魔族的一个主力军团，是五万人编制。”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四位将领：“也就是说，目前在艾森贝格地区，魔族及其走狗，至少集结了七个军团！兵力不下二十五万！其中包括了两个魔族的两个主力军团——玛门军团和雷暴军团，再加上加洛林的三个军团，皮亚斯特的两个军团。”
“二十五万？！”高孝伏倒吸一口凉气“张文远他们只有十一万人？这兵力差距太大了！而且还有玛门和雷暴这两个硬茬子！”
庞令明和韦叔宽的脸色也瞬间凝重。十一万对二十五万，其中还包括两个魔族王牌，这仗怎么看都是凶多吉少。
斛明月沉吟道：“大人，是否立刻传信贾文和他们，建议他们暂缓行动，或者改变攻击方向？如此硬碰硬，胜算渺茫。”
大厅内的气氛骤然紧绷。
刚刚因为轻易夺取奥利韦托和得知友军反攻而产生的轻松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
二十五万大军像一片沉重的阴云，压在每个知情者的心头。
但炎思衡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慌乱与退缩。相反，他的嘴角勾起了淡淡弧度，那是一种嗅到猎物破绽而准备发出致命一击时才会有的表情。
“不，不仅不能劝他们停下，我们还要帮他们把火烧得更旺！”炎思衡的声音斩钉截铁，“十一万对二十五万，正面硬撼，确实是以卵击石。但谁说战争，只是简单的数字游戏？”
他拍了拍地图，手指从奥利韦托向西，划过代表伊特鲁公国的区域，然后狠狠戳向艾森贝格的方向！
“我们要做的，就是从这里，”他的指尖在奥利韦托重重一顿，“立刻出兵，横扫伊特鲁全境！彻底搅乱魔族的后勤腹地！动静要足够大，大到让艾森贝格的魔族指挥官坐立难安，大到他们必须分兵回援！”
他的眼中燃烧着足以燎原的野火：“我们的最低目标，是至少吸引魔族前线的一个主力军团回援！只要调走一个魔族军团，艾森贝格方向的敌军压力就能减轻五万！此消彼长，文远他们十一万对二十万，虽然依旧劣势，但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他双手虚按在地图上，做出一个钳形合拢的动作：“一旦文远他们能在艾森贝格打开局面，站稳脚跟，甚至继续向前推进……到时，我们来自伊特鲁方向，他们来自上河郡方向，东西对进，就能在魔族的加斯庭占领区内，形成一个巨大的钳形攻势！将盘踞在此的魔族和叛军，彻底夹碎！”
战略蓝图在炎思衡清晰而充满力量的话语中勾勒出来，劈开了众人心中的迷雾！
原来，破局的关键，不在艾森贝格的正面战场，而在他们这支深入敌后的孤军身上！
“妙啊！”庞令明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地一拳砸在掌心，“攻其必救，围魏救赵！大人此计，足以扭转整个西线战局！”
高孝伏眼中的担忧也化作了熊熊战意，低吼道：“干他娘的！就这么办！大人！我带人当先锋，保证把伊特鲁搅个天翻地覆！”
韦叔宽更是咬牙切齿：“伊特鲁这群软骨头，帮着魔族欺压自己人，早就该死了！正好用他们的血，祭奠我西北死难的同胞！”
唯有斛明月，在激动之余，依旧保持着冷静，他看向炎思衡：“大人，计划虽好，但我们兵力有限，奥利韦托初定，后方不稳，如果倾巢而出……”
“谁说我们要倾巢而出？”炎思衡打断他，瞬间做出了具体部署，“我们只有四万多人，经不起挥霍。斛明月！”
“末将在！”斛明月立刻肃容应道。
“你，是我军中最具行政才能的将领。”炎思衡的目光带着绝对的信任，“我给你留下一万人，驻守奥利韦托！你的任务，不仅仅是守城！”
他的语气加重：“第一，巩固后方！清理城内隐患，修复城防，将奥利韦托打造成我们最稳固的支点！第二，重整秩序！废除魔族和伊特鲁贵族的一切苛捐杂税，用缴获的粮仓部分存粮，赈济本地贫民！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争取民心，征召士兵！”
他走到窗边，指着外面隐约可见面黄肌瘦的伊特鲁平民：“我们要像在帝国的西北特辖区做的那样，让当地人明白，我们不是掠夺者，我们是解放者！是来带他们推翻魔族和那些卖国求荣的贵族的！告诉他们，想要活下去，想要拿回被抢走的一切，就拿起武器，跟我们干！”
他回过身，盯着斛明月：“奥利韦托，将是我们翻越杜福尔山脉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后勤基地！现在的我们，失去了所有来自后方的补给，必须以战养战！你在这里站稳脚跟，争取到民心，我们就有了源源不断的兵员和粮草补充！明白吗？”
斛明月深吸一口气，感受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这不仅仅是军事任务，更是一场政治仗，民心仗。
他重重抱拳，声音坚定：“末将明白！必不负大人所托！定将奥利韦托经营成我北晋在加斯庭的坚实堡垒！”
“好！”炎思衡点头，随即目光转向其他三人，“高孝伏、庞令明、韦叔宽！”
“末将在！”三员虎将齐声应诺，声震屋瓦。
“随我亲率剩余三万大军，即刻整备，明天拂晓，兵发伊特鲁腹地！”炎思衡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伊特鲁正规军主力不在国内，留守的不过是些二流部队和农夫兵，所以我们更要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雷霆扫穴！”
命令既下，整个奥利韦托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斛明月立刻投入繁杂的民政与守备工作，他手段柔和却不失强硬，一边开仓放粮收买底层人心，一边铁腕镇压任何敢于作乱的旧势力残余，同时设立募兵点，宣传北晋的政策。他的忙碌，是为了给远征的军队提供一个稳定的“家”。
而高孝伏等人，则开始整顿军队，补充箭矢弹药，检修武器铠甲，分配仅存的干粮。
士兵们虽然疲惫，但刚刚取得的胜利和主帅那充满侵略性的战略，刺激着他们的神经，求战的欲望在每一双眼睛里燃烧。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寒冷的晨雾尚未散去，奥利韦托的西门外，三万北晋精锐已列成森严的阵型。
黑色的盔甲凝结着白霜，如同覆盖着一层死亡的薄纱。
无数双眼睛沉默地望向西方，那里是伊特鲁的心脏，也是他们下一步的猎场。
炎思衡一身玄甲，立于阵前，没有冗长的动员，他只是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剑，剑锋指向雾气弥漫的前方，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军阵：
“目标，穆鲁斯！出发！”
没有欢呼，没有呐喊，只有钢铁靴底踏过冻土的沉闷轰鸣。
黑色的洪流，再次启动，以无可阻挡之势，涌向伊特鲁毫无防备的腹地。
战争，进入了真正的闪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