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仪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沾满泪痕的脸上,那双深陷的眼睛如同寒潭投入了熔岩,灼热、锐利、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她不需要言语,那眼神已说明一切——十年等待,只为此刻!任何软弱,都必须在找到女儿之前彻底摒弃!
陶焕深吸一口带着血腥与荔枝甜香的冰冷空气,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现场,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中飞速串联、推演。他松开妻子,但一只手仍紧紧握着她的手臂,既是支撑,也是无声的同盟宣告。
“仵作!”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却比平日更添了几分金石之音。
“卑职在!”一直屏息垂首的仵作连忙上前。
“剖开他的胃。”陶焕的指尖指向地上的驿卒,“看看里面除了贡荔,是否还有别的东西!特别是…青皮的荔枝肉!”青皮荔枝的出现,是此案最大的异常,极可能与符片来源地相关。
“是!”仵作凛然应命,立刻操起工具。
“张录事!”陶焕目光转向门口肃立的心腹。
“属下在!”一名精干的中年官员躬身。
“立刻查清此人身份!他隶属哪个驿站?负责哪一段驿路?何时何地与贡荔队伍交接?同行者几何?最后出现在何处?所有行踪,巨细靡遗!”陶焕语速极快,条理清晰,“重点排查他生前十二个时辰内,是否接触过非贡品来源的荔枝,尤其是岭南端州方向、品相为‘三月红’或‘怀枝’的青皮种!”他精准地报出了岭南常见的青皮荔枝品种,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故乡记忆。
“遵命!”张录事领命,转身疾步离去。
“调集所有关于孩童失踪、尤其是涉及拐卖幼女的陈年旧案卷宗,”陶焕的声音淬着冰,“特别是…十年间,所有报案记录中,提及过佩戴桃木护身符、或符上刻有特定字样的细节!把范围扩大到临近州府,尤其是……与岭南有商贸往来的区域!”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妻子手中紧攥的符片,那残缺的“夭”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命令一道道发出,冰窖瞬间成了大理寺最高效运转的枢纽。陶焕这才缓缓转向崔令仪。她已迅速拭去泪痕,尽管眼眶依旧通红,但脸上再无一丝脆弱,只剩下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刚硬。她将那块染血的桃木符用一方素白的手帕小心包好,贴身放入怀中,动作珍重如同安放稀世珍宝。
“令仪,”陶焕看着她,声音低沉,“府中……”
“我知道该怎么做。”崔令仪打断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如同剑锋出鞘的铮鸣。“‘寻桃影卫’立刻撒出去。所有与崔氏商队有往来的岭南行商、脚夫、船把头,一个不漏地筛!我要知道,最近一个月,不,最近半年!有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桃木符,有没有人听过‘夭夭’这个名字,或者…任何相似的童谣、称呼!”她的思路极其清晰,将河东崔氏庞大的商业网络瞬间转化为一张无形的信息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