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喧哗声浪如潮水般涌来,越来越近,夹杂着孩童的奔跑嬉闹和村人惊异的议论。芳菲雨僵立在溪边,湿冷的衣物紧贴着手心,心跳声在耳畔轰鸣,几乎盖过了溪水的叮咚。
一抹熟悉的、挺拔如松的身影,在簇拥的人影和夕阳熔金的背景中,清晰地分离出来。
是诸葛卿!
三年光阴,并未磨去他眉宇间的清朗,反而添了几分沉稳与风霜。昔日粗布衣衫已换成了一身虽不华丽却质地精良的青衫,腰间悬着一枚象征身份的玉佩,步履间带着一种官场中人特有的、不疾不徐的从容。然而,当他抬眸,目光穿越攒动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溪边那个单薄身影时,那双墨玉般的眸子瞬间亮起,仿佛沉寂的星辰骤然燃烧,所有的沉稳从容顷刻瓦解,只剩下穿越千山万水的思念与急切。
“雨娘!”他的声音穿透喧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清晰无比地落入芳菲雨耳中。
芳菲雨只觉得呼吸一窒,仿佛被那目光钉在原地。他变了,又似乎没变。青衫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轩昂,举手投足间是陌生的官家气度,可那双盛满了她的身影、灼热依旧的眼眸,分明还是三年前桃树下那个少年郎。她看着他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走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夕阳为他周身镀上耀眼的金边。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到了胸前——那里,隔着衣料,是她一直贴身佩戴的、那枚刻着“平安”二字的桃木小符。
诸葛卿三步并作两步,终于在她面前站定。距离如此之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情绪,看到他风尘仆仆的倦色,以及……一丝深藏的凝重。
“卿哥……”芳菲雨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花瓣,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和一丝莫名的怯意。三年的等待,无数次的想象,此刻真人就在眼前,她却有些手足无措,脸颊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艳。
诸葛卿的目光贪婪地在她脸上流连,从她因劳作而略显粗糙却依然清丽的眉眼,到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唇瓣。她依旧是他记忆中的雨娘,坚韧如溪边蒲草,那双杏眼里的清澈与情意,比三年前更加深邃动人。只是,眉宇间似乎添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轻愁,那是漫长等待留下的痕迹,看得他心头一紧,涌起无尽怜惜。
“我回来了,雨娘。”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她的脸颊,却又在即将触及的瞬间,意识到周围的目光,指尖在空中微微一顿,转而轻轻拂去了落在她肩头的一片柳絮。这细微的动作,饱含着克制与珍视。
“我知道,我知道你会回来。”芳菲雨用力点头,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水光,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仰头看着他,唇边终于绽开一个无比灿烂、仿佛融化了所有等待时光的笑容,“你……可好?”
“好,一切都好。”诸葛卿的视线落在她因用力攥着湿衣而发白的手指上,心疼更甚。他环顾四周,村人好奇的目光依然聚集。他微微侧身,为她挡住一部分视线,温声道:“雨娘,我们……回家说话,可好?”
芳菲雨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点头,脸颊更红了。她匆匆将石上的衣物收起,略显慌乱地抱在怀里,引着他往自家小院走去。诸葛卿自然地跟在她身侧半步之后,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她纤细的背影,仿佛要将这三年的空缺一寸寸补回来。
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小院依旧整洁,只是更显清寂。诸葛卿的目光第一时间便投向了窗边的衣桁——那里空着,那件承载着少女梦的霞帔已被收起。他心头微涩。
芳菲雨放下衣物,手忙脚乱地想倒茶,却被诸葛卿轻轻按住了手腕。
“雨娘,不急。”他拉着她在院中的小竹凳坐下,自己则坐在她对面的石墩上。夕阳余晖透过稀疏的竹影,洒在两人身上。
“我……中了探花。”诸葛卿看着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想与她分享这份荣耀。
芳菲雨眼中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惊喜和自豪,仿佛那荣耀是她的一般:“探花!卿哥,你……你真了不起!”她的喜悦纯粹而热烈。
诸葛卿唇边漾开笑意,但随即,那笑意缓缓沉淀,染上了一层凝重:“蒙圣上恩典,授了官职。只是……并非在京中。”
芳菲雨的心微微一沉,看着他变得严肃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