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高风亮节,学问渊博,可惜……天不假年。”他慢条斯理地说着,语气带着虚伪的惋惜,“你我两家虽有婚约,但如今……唉,世事难料。你能想到来求我,倒也不算太迂腐。这些东西……”他瞥了眼那包袱,轻蔑之意几乎不加掩饰,“府上也不缺这些。罢了,看在宋先生面上,我便收下。管家,取二十两银子来,给宋姑娘带回去,也算全了这份故人之情。”
二十两银子,对于普通农户是一笔巨款,但对于救治张氏的沉疴、对于曾被寄予厚望的宋家而言,无异于一种赤裸裸的施舍和羞辱。
宋伊人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因屈辱和感激而难以自持,头垂得更低:“谢……谢世子恩典。”
管家很快取来一小锭银子,递了过来。宋伊人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指尖在与那管家接触的瞬间,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一点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无色无味的粉末,已借着衣袖的遮掩,沾在了管家递银子的那只手的袖口内侧。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自然无比,没有任何人察觉。
“好了,天色已晚,你一个女子不便久留,早些回去吧。”赵致远似乎有些疲惫,挥了挥手,语气带着打发叫花子的不耐,“好生照料宋夫人。”
“是,谢世子。伊人告退。”宋伊人再次福身,拿着那锭羞辱的银子,低着头,一步步退出了偏厅。
自始至终,她的表情都隐藏在阴影里,唯有在转身离去、背对所有人的那一刻,那双低垂的眼眸中,才猛地迸射出冰冷彻骨、宛如实质的寒芒!
目的,达到了。
她不仅确认了赵致远那虚伪毒辣的真面目,更借着接受“施舍”的机会,完成了白蘅吩咐的“下礼”。那点细微的粉末,是她这几日精心调配之物,无色无味,难以察觉,却会随着人的活动慢慢散逸,其主要作用,便是潜移默化地加重心悸与盗汗,令人心神不宁,体虚更甚。
对于本就“体弱”的赵致远来说,这点变化,只会被归咎于他自身的旧疾复发,绝不会有人怀疑到那卑微前来乞怜、甚至连接近他都不能的宋伊人身上。
这才是第一步。
一份微不足道、却持续生效的“薄礼”。
宋伊人握紧了袖中那锭冰冷的银子,一步步走出郡王府那朱红色、如同噬人巨口的大门。
身后,是富丽堂皇却冰冷彻骨的牢笼。
身前,是昏暗贫瘠却充满未知挑战的道路。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眼中寒芒敛去,重新变回那个看似柔弱顺从的采药女。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某些东西,已经从今夜开始,悄然改变。
复仇的齿轮,已经扣上了第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