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多。”守方人收起木牌，不再多言，转身便向着与下山大路相反的、更为崎岖偏僻的一条兽径走去。他的步伐看似不快，却瞬间已出去丈许。

岫美不再犹豫。“小石头，”她快速对少年说，“谢谢你带我到这里。接下来的路太危险，你不能跟着了。回去告诉秦婆婆，我跟着…这位先生走了。大恩大德，岫美永世不忘！”她将怀中最后一点碎银塞进小石头手里，“快回去，注意安全！”

小石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岫美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守方人迅速远去的背影，只好咬牙点头：“方姑娘，你保重！”说完，转身快步向山下跑去。

岫美深吸一口气，提起精神，快步跟上那道即将消失在密林中的青色背影。

守方人选择的路径极其隐蔽难行，几乎不能称之为路，完全是在密林、荆棘和乱石堆中穿行。他仿佛对这片山岭了如指掌，总能找到最出人意料却又勉强可通过的缝隙。他速度极快，且极少留下痕迹，岫美必须拼尽全力才能跟上，不多时便已气喘吁吁，身上又添了许多新的刮伤。

他沉默得如同山石，除了必要的指引，几乎不发一言。岫美跟在他身后，心中的疑团却越滚越大。他到底是谁？属于哪个组织？为何要守护父亲的药方？父亲知道他们的存在吗？他们又知道多少高堂家内部的阴谋？

黄昏时分，他们深入到了一片更加原始荒僻的山谷。守方人终于在一处被藤蔓遮掩的山壁前停下脚步。他拨开厚厚的藤蔓，后面竟然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狭窄洞口。

“今晚在这里歇息。”他言简意赅，率先钻了进去。

岫美略一迟疑，也跟了进去。洞内初极狭，复行数步，豁然开朗，是一个不大却干燥整洁的天然石窟。洞壁上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干柴、火镰、甚至还有一个残破的陶罐和几张兽皮，似乎是一个被遗弃的猎人临时落脚点，又像是被人刻意经营过的秘密据点。

守方人熟练地生起一小堆篝火，火光跳跃，驱散了洞中的黑暗和寒意，也映亮了他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年轻面庞。

“吃点东西。”他从怀里掏出两个硬邦邦的杂粮饼，分给岫美一个，自己则拿出水囊喝了一口。

岫美接过饼，却没有吃，而是看着他，终于问出了盘旋已久的问题：“你…你们‘守方人’，和我父亲是什么关系？你们一直在暗中保护他？”

守方人拨弄着火堆，火光在他眼中明灭不定。“高堂修齐先生，是近百年来极少数的、真正领悟并致力于发扬古医学精髓，且心怀苍生之人。他所研制的‘抗罂粟方’，意义重大，绝不能落入心术不正者之手，更不能因此湮没。”他答非所问，语气却带着一种罕见的敬重。

“所以你们是在保护药方，而不是保护我，或者我父亲？”岫美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话外之音。

守方人抬眼看了她一下：“药方因人而存。人亡，则方亦可能失其真意。高堂先生遭逢大难，我等未能及时察觉，已是失职。守护他的血脉和传承，亦是‘守方’之责。”

这话语中透出的信息让岫美心惊。他们似乎对父亲的死知情，甚至抱有愧疚？但他们显然并非高堂家族的人。

“你们…知道是谁害死我父亲的？”岫美的声音微微颤抖。

守方人沉默了片刻，缓缓道：“高堂家族内部，早已被鸦片利润侵蚀。具体何人下手，尚需实证。但无疑，与沪上乃至广州的某些洋行买办、烟土巨贾脱不开干系。你二叔高堂修平，至少是知情者和纵容者。”

他的话印证了岫美最坏的猜想，也让她的心沉入谷底。家族竟真的从内部烂掉了！

“那你们打算怎么做？就这样一直逃亡？”岫美追问。

“等待时机，联系其他‘守方人’，送你至安全之地，确保药方完善并得以传承。”守方人的计划听起来简单却艰难，“你的弟弟高堂明辰，在英国处境亦可能不安全，需尽快联系示警。”

他竟然连弟弟在国外都知道！岫美再次震惊于这个组织的神秘和能量。

“你们到底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