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方人和岫美退到天井。吴老板仔细检查了明辰的伤势,翻看了卡洛斯神父处理的伤口,又号了脉,眉头越皱越紧。
许久,他走出来,对岫美和守方人摇了摇头:“伤得很重,洋大夫的处理算是及时,但底子亏空了,邪毒内侵。光靠西药消炎不够,得用猛药吊住元气,辅以针灸通络,外敷生肌拔毒的膏药。能不能醒过来,看他造化。费用可不便宜。”
“钱不是问题,请吴老板尽力施救!”岫美急忙道。虽然他们此刻几乎身无分文,但弟弟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吴老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沉默的守方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嘟囔了一句:“又是麻烦事……罢了,先救人再说。”
接下来的几天,岫美和守方人就在回春堂后堂这方小小的天地里暂时安顿下来。吴老板嘴上刻薄,医术却颇为精湛,中药、针灸、膏药齐下,明辰的高烧竟然真的渐渐退了下去,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许多,脸色也不再是骇人的死灰。
守方人几乎不眠不休,白天偶尔外出打探消息,大部分时间都守在天井或屋顶,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警戒。岫美则衣不解带地照顾弟弟,喂药擦身,不停在他耳边低声呼唤,期盼着他能早日苏醒。
澳门的气氛确实比香港略显微妙。葡萄牙人的治理相对松散,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反而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但关于香港“教堂袭击案”和通缉要犯的风声也已经吹到了这里,街巷间偶尔能听到议论,葡萄牙巡捕房的盘查也明显加强了。
这天傍晚,守方人外出归来,脸色比平日更加冷峻。
“情况不太好。”他低声对岫美说,“黑市上有人在高价悬赏打听我们的下落,描述得很详细。而且,似乎有另一股力量也在暗中寻找我们,手法更专业,不像普通的帮会或巡捕房。”
另一股力量?岫美的心提了起来。是那个“笑面虎”眼镜男的人?还是弟弟呓语中提到的那个神秘的“先生”?
“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澳门。”岫美焦虑地看着依旧昏迷的弟弟,“可是他的身体…”
“等不了那么久了。”守方人眼神锐利,“吴老板说,明辰的状况暂时稳定,但需要的是静养和好药,我们给不了。留在澳门,迟早会被找到。必须冒险走下一步。”
“去哪里?怎么走?”岫美感到一阵茫然。世界之大,似乎已无他们的容身之处。
守方人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去广州。”
“广州?”岫美吃了一惊,“那不是更危险?两广总督衙门、粤海关……都是鸦片利益的核心之地!”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最安全。”守方人冷静分析,“广州洋行众多,通往海外的渠道也更隐蔽复杂。而且,那里有组织最后一个,也可能是最隐蔽的一个联络点。我们必须赌一把,赌那里还没有被破坏,赌能通过他们找到一条真正安全离开中国的路,或者……至少能搞到真正有效的药物和更安全的藏身之所。”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计划。但岫美看着守方人坚定的眼神,想到昏迷的弟弟和无处不在的追兵,她知道,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好。”她深吸一口气,“我们去广州。”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向吴老板辞行并打探前往广州的途径时,一直昏迷的高堂明辰,忽然出现了变化!
他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紧接着,睫毛颤抖,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嗬嗬声。
岫美第一时间察觉到,扑到床边,急切地呼唤:“明辰!明辰!你醒了吗?我是姐姐!”
守方人和吴老板也立刻围了过来。
在岫美一声声的呼唤下,明辰的眼皮艰难地、一点点地睁开了!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充满了迷茫、痛苦和深深的恐惧,涣散地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落在岫美脸上。
“……姐……?”他发出极其微弱、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是我!是我!明辰!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岫美喜极而泣,紧紧握住弟弟的手。
明辰的眼神逐渐清明,巨大的惊恐瞬间取代了迷茫!他猛地试图坐起,却牵动了伤口,痛得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别动!你伤得很重!”岫美连忙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