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话语内容带着诡异的关切,但结合眼前的情景——那焦黑的肉块、肃立不语如同死神般的护卫、以及窗外操场上无尽的尸海——这种“温柔”反而化作了最深的恐惧,紧紧攫住了老者的心脏。
老师浑身剧颤,看着递到面前的肉串,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让他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嘴唇哆嗦着,莫名其妙地、下意识地喃喃了一句:
“没……没有盐……”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脸色瞬间死灰,仿佛预见了下一秒就会被撕碎的命运。
然而,智慧型中年闻言,暗红色的眼睛里却首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近乎“欣喜”的光芒。它用力点了点头,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受教”的意味:
“对!盐!老师您说得对!书中是不是提到过‘调味’?下次,下次一定找来盐!果然,读书是有用的!”
它显得很满意,仿佛老师的这句话,比它刚刚决定的同类相食计划,更让它感到获得了宝贵的“知识”。
在这位自诩为“新人类”的智慧型眼中,旧人类的知识是有价值的工具,旧人类的灵魂是必须高效利用的能量,至于血肉,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附属品。而楼下那些连工具都算不上的普通丧尸,更是可以随意舍弃和重新配置的消耗品。
层级的冰冷,与认知的扭曲,在这里交织成了末日中最诡异的图景。
命令如同无形的波纹,从顶层的教室扩散下去,经由那六级力量型生硬的传达,最终落入了操场那无边无际的尸海之中。大多数浑噩的丧尸依旧遵循着本能,但这道指令,却在少数几个较为“特别”的存在心里,激起了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纯粹饥饿感的涟漪。
在这片灰败潮水的中部,一个身躯相对完整、肌肉扭曲贲张的五级丧尸停住了漫无目的的推搡。它猩红的双眼深处,似乎比同类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灵动。它是这群尸骸中偶然诞生的“佼佼者”,其实力已然达到五级巅峰,是这个小团体中毋庸置疑的最强者。
它,以及紧紧跟随在它身边的五个实力在五级初期的丧尸,形成了一个极其原始和松散的小群体。它们一同吞噬血肉,一同在尸海中挤占更好的位置,某种程度上,它们是跟着这个“头领”一起成长起来的。吞噬了大量血肉,不仅让它们更强壮,似乎也催生了它们灵魂深处一丝极其微弱、混乱,但确实存在的——智慧火花。
这五级巅峰的头领,刚才将自己那强烈无比的、想要获取更多鲜活血肉(尤其是蕴含能量的人类血肉)的渴望,以一种混沌不清的方式,传递给了上方那些令它本能畏惧的“大人”(力量型异变者)。这是它新获得的能力,很模糊,很不稳定。
然而,它得到的反馈,却是冰冷的三个字:吃同类。
这个反馈,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进了它那刚刚开始泛起一丝涟漪的意识泥潭。
吃……同类?
它僵硬的脖颈微微转动,猩红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行动迟缓、散发着臭气息的一级、二级丧尸。它们是其同类,是这尸海的一部分。吞噬它们,确实能感受到能量的流动,能让它变得更强壮……
但是,它那仅存的一丁点智慧,却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执拗的“不想”。
这种“不想”并非源于怜悯或道德——那些概念对它而言如同天书。这是一种更原始、更直接的感觉:那些低级的同类,血肉干瘪,能量稀薄,味道……令人作呕(如果它能理解这个词的话)。它渴望的是鲜活的、充满生命能量的、尤其是人类的血肉!那才是能让它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美味”,那才是它理解的“强大”之路!
去吃那些弱小、低级的同类,就像是被告知要去吃泥土充饥,而远处就摆放着鲜美的肉块。它那混沌的意识,第一次产生了明确的“抗拒”。
它发出了一声低沉的、不同于寻常嘶吼的呜咽,像是在表达某种不满和决断,然后开始艰难地、逆着尸潮的方向,向着操场边缘,那锈蚀的学校大门方向移动。
它的动作,立刻引起了紧紧跟随它的那五个五级初期小弟的注意。它们同样接收到了命令,同样感受到了那种源自本能和新生意智慧的“抗拒”。它们猩红的眼睛望向头领,一种基于长期跟随和相同欲望的、极其原始的纽带让它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随。
没有言语,只有低沉的嘶吼和身体的转向。
以五级巅峰的头领为首,一共六只丧尸,脱离了庞大尸海的主干,如同几滴逆流而上的水珠,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尸海外围移动。它们的目标明确——离开这个被告知要“吃同类”的地方,自己去寻找想要的“食物”!
它们的行为,并非完全没有被察觉。
教学楼四楼,一个正在走廊里巡逻的四级巅峰力量型异变者,冰冷的猩红目光扫过操场,注意到了那几个逆流而动的身影。它的目光在那领头的五级巅峰丧尸身上停留了一瞬。
按照顶层的指令,这些躁动的五级“食物”应该开始内部吞噬,而不是离开。
但是,这道信息在它那缺乏复杂思考能力的大脑里,仅仅激起了一丝微弱的波澜。‘它们离开了。’这个事实被识别。‘上面的命令是让它们吃同类,没说不让离开。’简单的逻辑判断之后,‘管束它们’这个选项,根本没有在其贫瘠的思维中形成有效的指令。
太麻烦了。
只要它们不冲击教学楼,不违背最强大的那位定下的大规矩,具体是去吃同类还是去外面找人类,在它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也懒得去深究。
于是,它只是漠然地移开了视线,继续它毫无情感的巡逻。对于这几只五级丧尸的叛离,它选择了无视。
就这样,六道身影,带着对血肉最原始的渴望和一丝新生智慧带来的叛逆,艰难地挤出了学校的铁门,融入了外部城市更为广阔,也更为危险的废墟之中。
它们的离开,悄无声息,如同湖面泛起的一个微小气泡,破裂后便再无痕迹。但在未来,这几滴脱离了母体的“水珠”,或许将在某个角落,掀起意想不到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