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啦——!”
那声音如同撕裂了宇宙本身坚韧的筋膜,又像是腐朽的巨兽在垂死之际被剥下最后一块皮。武青瓷枯槁的手指,骨节嶙峋,布满岁月与绝望刻下的沟壑,死死抠进那道被她在胚胎舱能量膜上撕开的黑色裂缝边缘。
不再是为了触碰那孕育着剧本核心的胎儿,而是为了彻底打开这扇通往放逐之地的门!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一瞬,又似乎被拉长成永恒。三百个因终极剪辑刀的冲击而陷入混乱的平行武青瓷投影,在母体片场核心的混沌光影中,动作迟滞,眼神茫然,如同断了提线的木偶。
而核心胚胎舱内,那张纯净得近乎虚幻的胎儿面孔上,紧握着原始剧本的小拳头,极其轻微地、却又如同惊雷般在武青瓷感知中震动了一下。
这微不足道的震动,成了压垮犹豫的最后一根稻草。穆烟云那决绝的背影——将毁灭本身化作种子埋入源头的疯狂姿态——在武青瓷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中,是这片绝望深渊里唯一的光塔!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干瘪的胸腔剧烈起伏,将残存的、被剧本榨取后仅剩的生命力,连同穆星海芯片最后爆发的幽蓝光芒,全部灌注到双臂!
“给我——开!!”
刺耳的撕裂声骤然拔高,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粘滞感。那道裂缝,如同被无形巨手向两侧狠狠掰开的伤口,猛地扩张!裂缝深处,不再是胚胎舱内循环的、孕育生机的幽蓝羊水,取而代之的,是翻滚、沸腾、粘稠如血浆的混沌!
无数被删除的时空碎片在其中疯狂碰撞湮灭,扭曲变形的影像残渣像垂死的蠕虫般蠕动,更有被剪辑刀彻底抹去的“错误”存在,它们支离破碎的形态发出无声的尖啸,共同构成了这片——废片坟场!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武青瓷。刺鼻的化学药剂挥发物的辛辣,混杂着信息熵彻底腐烂后的、如同亿万电子元件在沼泽中缓慢腐朽的恶臭,直冲脑髓,几乎让她窒息。
这味道,是无数被否定的故事、被抛弃的自我、被遗忘的痛苦共同发酵的尸臭!
没有回头路。武青瓷眼中最后一丝属于“演员”的迟疑彻底熄灭,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与破坏欲。她抱紧怀中穆星海芯片最后那团如同心脏搏动般的幽蓝光芒,如同抱着一枚即将引爆的微型超新星,纵身一跃,将自己投入那片沸腾翻滚的混沌深渊!
穿过裂缝的瞬间,并非简单的空间跨越。那感觉,如同整个人被强行塞进一个冰冷粘稠、由无数腐烂胶片堆砌成的狭窄管道。滑腻、冰冷、带着陈年霉变和化学显影剂残留的触感瞬间包裹了她全身每一个毛孔。
视线被剥夺,听觉被淹没在一种高频的、仿佛无数老式投影仪卡帧的“滋滋”噪音里。紧接着,是彻底的失重感,仿佛坠向一个没有尽头的虚空深渊。
就在这虚无的下坠中,一股源自存在层面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爆发了!位置并非来自伤口或四肢,而是来自她那早已干瘪、被剧本定义为“哺乳工具”的乳房!
那是一种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本质性的东西正被强行从她存在的核心剥离出去!几滴粘稠、散发着微弱、近乎神圣的金色辉光,却又同时缠绕着浓重、令人作呕的黑暗气息的液体——剧本强行定义、试图榨取的“黄金与暗物质交织”的产物——不受控制地从她干涸的源头渗出!
滋——!
这些乳汁并未遵循重力滴落。它们刚一脱离武青瓷的身体,接触到废片坟场那混乱、无序、熵增法则如同暴君般统治一切的虚空时,瞬间发生了恐怖的异变!
如同强酸滴入了滚烫的显影液,粘稠的乳汁猛地沸腾、尖叫(尽管无声)、剧烈地拉伸、扭曲、变形!它们在虚空中急速延展、凝固,竟在眨眼间,化作一条条狭长、半透明、边缘不断闪烁着刺目金黑两色光晕的诡异物体——血肉菲林!
菲林带在虚空中自动延伸、铺展,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
每一格闪烁跳帧的菲林画面上,都模糊地烙印着她过往被无情剪辑刀删除的痛苦瞬间:章路风反物质纹身灼烧灵魂的刹那,皮肤焦黑,面容因极致痛苦而扭曲;
林复生冰冷蛇戒如同活物般嵌入她手臂皮肤的剧痛,鲜血顺着冰冷的金属流淌;
目睹一个灿烂文明被牧者剧场如同玩具般拆解、其残骸在星空中无声燃烧时的巨大恸哭,泪水在失重中凝成破碎的冰晶……这些被剧本核心判定为“冗余”、“情绪过载”、“破坏叙事节奏”的废片,此刻以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在虚空中铺就了一条通往坟场深处、不断向下滴淌着信息脓血与精神碎片的道路!
武青瓷重重地跌落下来。脚下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一片由凝固的、色彩严重失真且边缘不断融化滴落的影像残骸构成的“地面”。
踩上去的感觉怪异而危险,如同踩在无数半凝固的、粘稠的史莱姆尸体上,发出“噗叽噗叽”的恶心声响,每一次抬脚都带起粘稠的丝线。她踉跄了几步才站稳,环顾四周。
无边无际的混沌。这里没有方向,没有上下,只有永恒的、令人疯狂的熵增。扭曲的光影如同无形的鬼魅,在虚空中毫无规律地飘荡、聚合、分离,发出意义不明的低语或刺耳的尖啸。
破碎的台词片段如同失去躯体的幽灵,在耳边忽远忽近地回响:“不——!”“为了……”“为什么是我?!”;被腰斩的悲鸣戛然而止,留下令人心悸的空白;
激烈战斗的残影一闪而过,刀光剑影瞬间崩解成纷乱的光点……这些噪音并非背景,它们就是这片被遗忘之地的实体,是构成其存在本身的血肉与骨骼,持续不断地冲击着武青瓷摇摇欲坠的理智。
噗通!噗通!噗通!
她周围的“废片淤泥”——那些色彩失真、不断融化的影像残骸——猛地剧烈翻涌起来!
如同煮沸的泥浆,一个个粘稠的气泡破裂,从中伸出一只只苍白、布满湿滑粘液、形态千奇百怪的手!是那些被彻底删除、被永久封存在NG素材库最底层、连“废弃”二字都显得过于温和的“废弃自我”!
有的只有半个头颅,断裂的切面上不是血肉,而是疯狂闪烁跳动着刺眼雪花噪点的像素块;有的整个身体被拉长、扭曲成一条狭长的胶片带,上面还缠绕着断裂的威亚钢丝,如同被抛弃的提线木偶;
有的胸腔是巨大而空洞的窟窿,窟窿内像劣质投影般循环播放着一个个被编剧否决、被导演枪毙的死亡结局——被巨兽吞噬、在爆炸中汽化、在背叛中沉入深渊……她们无声地哀嚎着,没有声带,没有空气,只有那空洞的眼眶深处,燃烧着纯粹绝望的黑色火焰,齐齐“望”向刚刚闯入这片死域的武青瓷。
那目光,如同在永恒的黑暗深渊中,突然看到了一颗划过的、注定短暂却无比耀眼的流星,充满了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令人心碎的渴望。
武青瓷的心被狠狠攥紧,那并非物理的痛楚,而是灵魂层面被同源绝望啃噬的剧痛。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试图从这片由自身苦难铸就的绝望泥沼边缘绕行。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粘稠的淤泥死死吸附着她的脚,无数只苍白的手徒劳地在空中抓挠,试图挽留这唯一的光源。
就在她刚迈出两步,重心不稳的刹那——
啪!
一只冰冷得如同宇宙深寒、粘滑得如同深海生物、并且明显缺失了右前臂的手,猛地从淤泥最深处探出!速度之快,力量之大,如同捕兽夹瞬间合拢!五根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死死箍住了武青瓷的左脚踝!
那力量是如此恐怖,骨头不堪重负的呻吟声清晰可闻,几乎下一秒就要被捏得粉碎!
剧痛让武青瓷发出一声闷哼,猛地低头。
抓住她的,是一个“武青瓷”。
相较于周围那些形态扭曲崩坏的“废弃自我”,她的身体相对完整,至少还维持着基本的人形轮廓。然而,她的右肩处,却是一个狰狞无比、仿佛被某种巨大力量硬生生撕裂扯断的创口!
断口处并非血肉模糊,而是喷射着污浊不堪、如同锈蚀青铜溶液般的粘稠数据流!这些数据流带着强烈的“剪辑”痕迹,边缘是粗暴的、参差不齐的锯齿状,显然是某种暴力删除后的残留。
她的脸上布满干涸的血泪痕迹,深深刻入皮肤,如同龟裂的大地。嘴唇无声地、疯狂地开合着,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漏气的嘶响。
最让武青瓷心惊的,是她的眼神。在那片被绝望和混乱统治的废片之海中,这双眼睛是罕见的——它们并非完全的空洞或疯狂,而是燃烧着一丝清醒的、刻骨铭心的绝望,如同即将熄灭的灰烬中最后一点火星。
“呃…呃…!”断臂的武青瓷用尽残存的力气,将武青瓷的脚踝拉得更近。沾满淤泥和融化废片残渣的脸几乎贴上武青瓷同样污秽的皮肤。嘶哑的、如同信号严重不良的电流噪音强行挤入武青瓷的意识深处,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撕裂般的痛楚:
“别…信…母体……”
“观众…席…在…喂养…!”
“它们…吃…我们的…痛苦…才…饱…!”
“喂养?!”这个词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武青瓷的神经!第九十八集裂痕之外,那咀嚼着璀璨银河的庞大阴影、将亿万文明的痛苦当作爆米花般抛入口中咀嚼的可怖景象,瞬间在她脑海中炸开!
难道……难道所谓的“票房”,不仅仅是冰冷的记录,不仅仅是牧者文明掠夺的证明……它更是……那些高维观众席上存在的真正食粮?!它们的满足感,它们的愉悦,直接来源于演员们在剧本中被反复压榨、被精准剪辑放大的精神痛苦?!
这个念头带来的寒意,比废片坟场本身的冰冷更刺骨百倍!
“滋——!!!”
一道刺目的、由绝对零度凝结而成的雪晶长矛,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废片坟场上空永恒的混沌!它带着纯粹的、抹杀一切存在的意志,如同死神的审判之枪,瞬间贯穿了断臂武青瓷的头颅!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帧。
雪晶长矛上附带的极寒力场与信息抹除效应瞬间爆发!如同无形的橡皮擦狠狠擦过画布。
断臂武青瓷的身体,连同她脸上那凝固的、带着一丝清醒绝望的表情,连同她身下那片翻涌的废片淤泥,瞬间冻结、粉碎、化为一片闪烁着死寂光芒的、绝对纯净的雪晶尘埃!她未说完的警告,那“喂养”的真相,彻底消散在信息熵的寒风里,不留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