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他推开院门,无视了在院里浇花的外公外婆和母亲,径直回到自己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他没有开灯,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在床上,手臂搭在额前,遮住了眼睛,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下胸腔里那颗心脏,一阵阵缩紧着疼。
院子里,关文如放下水壶,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
儿子从小到大性子都闷,但这样失魂落魄,周身笼罩着低气压的样子,她还是头一次见。
关元修和秦悦也对视一眼,让关文如去看看。
关文如点点头,赶紧走到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小祺?”
里面没有回应。
关文如抿嘴,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出什么事了?”
房间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过了好半晌,就在关文如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离开时,里面传来贺祺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痛楚,“妈…李小慧,她办了休学,她说自己…要嫁人了。”
“!”关文如瞳孔微缩,脸上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和凝重。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光线昏暗,贺祺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躺着,像一尊失去生气的雕塑。
关文如在床边坐下,语气冷静,“怎么回事?先跟妈说清楚。”
贺祺没有动,只是干涩地把他去找李小慧,以及对方那些决绝的话复述了一遍。
他没有添油加醋,但那种被排斥在外,眼睁睁看着她跳火坑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要将他淹没。
“李小慧说,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让我别再找她。”
贺祺的声音到最后,几乎低不可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关文如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直到儿子说完,房间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儿子紧绷的手臂。
这时,贺言之也下班回来了,察觉到家里不同寻常的气氛,他也走进了贺祺的屋里。
了解了事情后,他皱着眉开口,“小祺,你确定她是自愿的?如果她是被家里逼迫,或者有什么难处,爸妈可以…”
“爸!妈!”贺祺猛地坐起身,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带着一种清晰的恳求,“我知道她能耐,也知道她倔…我不是要…不是要她非得跟我怎么样。”
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我就是觉得…她那样的决定,会毁了她一辈子!她那么想读书,那么努力才考上清华…不应该就这样算了,我想帮她,但是不能伤她自尊,她现在已经觉得…是在可怜她了。
爸妈,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帮她,又让她…能接受的办法?”
贺言之看着儿子眼中那份与他平日冷漠截然不同的焦急与真诚,与妻子对视了一眼。
关文如轻轻拍了拍贺祺的肩膀,“行,这事儿,我跟你爸知道了,小慧那孩子,我们也是看着长大的,品性模样都没得说,落到这步田地,确实可惜。
她家里那个情况…哼,恐怕还是她那奶奶和爸爸的主意,这事儿,我们做长辈的来管,比你出面合适。”
说完这话,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认真的对贺祺说道,“我们会想办法,找一个不伤她体面,让她能接受的方式,看能不能把眼前这个坎儿过去,至少,不能让她真因为钱就把自己随便嫁了,学也上不成,但是,小祺…”
关文如话锋一转,目光清明地看着儿子,“感情的事,是你自己的事,我们帮她,是出于情分,是看不下去一个好苗子就这么毁了。
你不能因为家里帮了她,就觉得她应该对你有什么表示,或者必须接受你什么,明白吗?强扭的瓜不甜,感情更不能掺杂恩情和胁迫。”
贺祺迎上母亲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我明白,妈,爸,谢谢,我…只要她好好的,能继续念书,走她本该走的路,就行。”
至于其他…他闭上眼睛,将那份翻涌的情感强行压下。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贺言之看着儿子,“嗯,你妈说得对,这事我们来处理,你安心上学,有什么消息,会告诉你。”
得到父母的承诺,贺祺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些,但那股沉重的闷痛感,依旧盘踞在心底,挥之不去。
他知道,这件事,远没有结束。
而他,也绝不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
贺家夫妇行动力极强。
隔天下午,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就停在了李家胡同口,引来了不少邻居探头张望。
贺言之依旧穿着笔挺的军装,肩章肃穆,身姿挺拔如松。
关文如则是一身简约大方的毛呢外套,颈间系着丝巾,气质干练。
两人身后还跟着一名面容严肃的警卫员,三人径直走向了李家那低矮的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