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带着薄雾,他陪着父亲贺言之在惯常的路线晨跑。
他穿着一身旧的作训服,脚步却有些沉重,眼神飘忽,远不如父亲那般专注沉稳。
好几次贺言之变换节奏或转向,他都慢半拍才跟上。
贺言之放缓脚步,由跑变走,用毛巾擦了擦汗,瞥了儿子一眼。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贺言之语气平稳,“心飘哪儿去了?拉练的时候也这么走神,炮弹响了都听不见。”
听到父亲的话,贺胜回过神来,有些窘迫,“爸,我没事。”
贺言之停下脚步,看向路边开始泛黄的梧桐树叶,像是随口说起,“人这一辈子,看着长,其实短得很,很多事,一念之差,就是两种光景。”
贺胜心头微动,沉默地听着。
贺言之转头看了他一眼,“所以啊,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是心里真正想的,就趁早去做。别犹豫,别给自己留后悔的余地。”
贺胜抬起头,看向父亲坚毅的侧脸,忍不住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爸,什么样…才算后悔?”
“……”贺言之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故作镇定的表象,看到他心底的混乱。
他嘴角牵起一丝了然的笑容,毕竟是自己生的儿子,他多少也了解,这会儿叹了口气,“后悔啊…就是让你魂牵梦绕,坐立难安,心里头跟猫抓似的。
就是到了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恨不得能回到过去,抽当时的自己一巴掌,问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蠢,把该抓住的东西,亲手推出去了。”
“!”贺胜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猛地怔住,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父亲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鼓点,敲在他最近异常烦乱的心上。
他低下头,沉默下来,只有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
又过了两天,贺胜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显得有些焦躁。
他面前放着茶杯,一口没动。
他鬼使神差地,动用了些关系,查到了那天在供销社门口看到的,跟在席幸运身边的那个男青年的底细。
这人是某军区下属技术单位的技术员,家境普通,背景清白,履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关文如这时正坐在对面看电视,心情不错,完全不知道小儿子在烦恼什么。
贺胜看了看母亲,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挑剔和不满,“妈,幸运那个相亲对象,我听说…就是个小技术员?”
关文如头也没抬,语气欣慰,“是啊,听说人挺踏实上进的,是搞通信技术的,年纪轻轻就是骨干了,你小姨说,幸运跟他相处得还挺好,那孩子性子温和,会照顾人…”
相处得挺好…
性子温和…
会照顾人…
这些词像一根根小刺扎进贺胜耳朵里。
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天两人并肩而行的和谐画面,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想了想他又开口,语气硬邦邦的,“一个小技术员,能有什么大出息?性格软绵绵的,怎么配得上她?幸运那丫头…她值得更好的!”
关文如终于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了儿子一眼,随即失笑,“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人家小两口觉得合适就行了,要你说三道四!
我倒是觉得那孩子挺好的,靠谱,比某些榆木疙瘩强多了,至少知道心疼人。”
贺胜显然不想听这些话,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脸色难看,“我…我跟您说不通!”
说完,他再也坐不住,几乎是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怒气,转身走出了家门,将关文如带着疑惑的目光关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