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条刚被捞上岸的银鱼,在潮湿的鹅卵石滩上蜷了蜷,忽然猛地撑起上半身——先前被夜喉黑水污染的溃烂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新生的肌理粉嫩得近乎透明,连血管都泛着淡青的光。
哥呢?!少年沙哑的嘶吼惊飞了两三只水鸟。
他踉跄着扑向人群中央——那里平躺着浑身湿透的林澈,发梢还滴着血珠,面色白得像浸了水的纸。
小祖宗你慢着!花娘眼疾手快捞住他后腰,银铃在腕间撞出乱响。
她另一只手还攥着浸血的药棉,正给墨七臂弯的刀伤施压:你身上的腐毒刚被湖水逼出来,骨头都软得像团面!
但阿锤的目光早黏在林澈脸上。
他挣开花娘的手,跪到林澈身侧,沾着水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对方发凉的耳垂:哥?
我是阿锤啊,你说要带我去镇里吃糖画的......
心跳好慢......突然响起的哽咽惊得众人一凛。
穿靛青短打的小满蹲在林澈头侧,额头几乎贴到他心口。
这姑娘是花娘商队里最擅长摸脉的,此刻眼眶红得像浸了辣椒水:像要停了一样!
花娘的指尖瞬间掐进掌心。
她转头看向墨七,后者正单膝跪地,用断刀挑开林澈后背的衣襟——那里有个焦黑的掌印,皮肉翻卷着,连脊椎骨都泛着青灰。夜喉那厮的黑水掌......墨七喉结滚动,声音像砂纸擦过刀背,我在西夏战场见过这种伤,中者三息内必亡。
他撑到现在......
因为他剥离了武道本源意念
清冷的女声突然在众人耳畔炸响。
苏晚星的传音符在林澈胸口亮起幽蓝微光,她显然用了最大灵力压缩信息:相当于抽走灵魂根基。
若三天内无法补回同等强度的精神烙印,他会变成活死人。
鹅卵石滩霎时静得能听见湖水拍岸的碎响。
阿锤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混着湖水渗进林澈的衣领;花娘的银铃不知何时停了,垂在腕间像一串凝固的叹息;墨七握着断刀的手青筋暴起,刀身压进石缝里,崩出几点火星。
而在意识深处,林澈正被彻骨寒意包裹。
他站在一片混沌的虚空中,面前悬浮着团幽绿的光团——那是方才与夜喉激战时被剥离的武道本源意念,此刻化作苍老的质问声:你为何习武?
为赢?
为强?
还是为护一人?
林澈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游戏新手村,赵枭被地痞打断腿时,眼里那团熄灭的火;想起半月前在青竹镇,崔九给病重的老娘求药,被药铺掌柜踩着手背时,脸颊贴在泥里的泪;想起方才在湖底回廊,阿锤明明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着牙把最后半块止血药塞给他时,那抹沾着血的笑......
我练拳,是为了不让任何人再跪着求生!
他的嘶吼震得虚空裂开蛛网似的纹路。
那团幽绿光团突然剧烈震颤,竟开始分解成细碎的光点,融入他的经脉。
与此同时,鞋底的织网纹路爆发出刺目金光,八极拳六大开的虚影在周身浮现——系统提示音像洪钟般炸响:检测到意志共鸣,临时激活【武道回响】:可在昏迷状态下被动拓印接触者的技能波动。
现实中,墨七正将林澈抱上那截断裂的石碑。
他解下腰间的粗布包裹,垫在林澈脑后:这碑有我女儿刻的《葬父碑》,她临终前说守心者,刀不折他的指腹轻轻抚过碑上斑驳的刻痕,声音轻得像怕惊醒谁:或许能护他......
话音未落,林澈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抽搐了一下。
他的掌心恰好按在石碑的字上,那是整座碑刻最深的地方,还留着少女刻碑时崩断指甲的血痕。
系统提示红光闪烁:检测到高阶情感烙印【断碑诀·守心式】(残),是否拓印?
警告:宿主当前生命值低于20%,强行拓印可能导致永久性意识剥离。
但林澈的嘴角,却在昏迷中微微扬起。
他的意识正被那缕来自石碑的执念包裹——是少女跪在病榻前,握着父亲的手刻下最后一笔时的倔强;是她临终前把断刀塞进父亲掌心,说爹,你要替我看遍江湖时的灼热;是她用最后一口气在碑上刻下二字时,眼里未熄的光......
墨七正犹豫是否要移开石碑,突然察觉林澈的呼吸变了。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那微弱的起伏竟与他的心跳同频,一下,两下,像两块原本无关的金石,突然被同一根琴弦拨动。
他......花娘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林澈苍白的脸庞在晨光中泛着淡金,原本紧闭的眼底,竟闪过一丝冷冽的刀意——那是属于墨七的,守了十年孤坟、护了千里商队的刀意。
湖面微澜,将这一幕揉碎在粼粼波光里。
阿锤将额头抵在林澈手背,感受着那点若有若无的温度,轻声道:哥,你说过要教我打拳的......
三日后,当林澈在鸟鸣中睁眼时,他最先听见的不是体内真气流转的嗡鸣,而是远处传来的马蹄声——那是带着九域盟标记的快马,正踏着晨露朝浮玉湖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