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之城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林澈摸了摸腰间重新闭合的彼岸花,又碰了碰太阳穴上还在渗血的银针。
熔炉里的哀嚎声突然拔高,像根针直戳他眉心——莫归藏的心跳,他听见了。
老东西,他对着熔炉扬起下巴,血从嘴角滴在青石板上,准备跑调吧。光脑投影的蓝光在最后一刻凝聚成苏晚星的半张脸,她发梢的数据流正被黑潮鲸吞,唇齿开合的频率比任何时候都快:“干扰模型构建完成……但必须有人进入熔炉投影区,以自身武道意志制造频率冲突。”她的瞳孔里跳动着代码组成的倒计时,“成功率低于17%。”
林澈的指尖在身侧攥紧。
他能听见自己太阳穴处银针震颤的嗡鸣,那是铁线婆婆用命续的三炷香,此刻正随着心跳漏出细碎火星。
“老子从来不看概率,只看值不值。”他扯住衣领猛地一撕,粗布衣襟裂开,露出胸膛上纵横交错的疤痕——那是新手村被野狼群撕咬的爪痕,是为救青砜挡下蚀骨雾毒的灼痕,是火种营兄弟们用命换他突围时,刀剑在他背上刻下的勋章。
“这些兄弟的命,够不够赌一把?”
青砜的指甲深深掐进他小臂。
这个向来温驯得像株白芷的哑女,此刻浑身都在发抖,泪水砸在他手背上,烫得惊人。
她的另一只手死死攥住他衣摆,喉咙里滚出破碎的音节,像被砂纸磨过的风箱:“别……去。”那是她被毒雾毁嗓后,十年来第一次发出声音。
林澈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初遇时,青砜蹲在药摊后用手语教他认药材,指尖翻飞像蝴蝶;想起她在迷窟里用身体替他挡毒针,后颈那道永远好不了的灼痕;想起昨晚她偷偷往他药里加了三颗补血丹,自己却啃着冷硬的炊饼说“不饿”。
他抬手覆住她手背,将那片沾着血的晶片轻轻按回她掌心:“小哑巴,你得替我看住龙脊之心的破绽。”
飞蛾儿不知何时挤到近前。
这个总把飞针藏在发间的姑娘,此刻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却硬是咬着牙举起双手。
林澈摸出怀里的《八极源流》——那是太爷爷用血写在人皮上的残卷,边角还留着当年被火燎过的焦痕。
他将书塞进飞蛾儿掌心,指腹重重压了压她腕间的脉搏:“如果我没回来,告诉所有人——武道不在天上,不在神坛,而在每一次出拳时不肯低头的脊梁。”
飞蛾儿的手指在书脊上蜷成爪,突然用力点头,发间飞针簌簌作响:“头儿,要是那老东西敢伤你,我就用一千根针替你扎穿他的丹穴!”
熔炉的光流突然暴涨。
林澈转身时,青石板在脚下震出裂纹,倒悬的酒旗被气流掀得猎猎作响。
他能清晰听见熔炉里那些虚影的哀嚎中,混着莫归藏的心跳——咚,咚,咚,像敲在他耳膜上的战鼓。
“林小友,你以为你在救人?”莫归藏的声音裹着金属颤音炸响,整座倒悬之城的屋檐都在簌簌落灰。
那声音里带着三分癫狂,七分悲怆,“你只是在延缓文明的死亡!龙脊之心本就是为筛选精英而造,等我融合这百万武者的意志,就能带人类突破资源困局——”
“老东西,你配提‘文明’两个字?”林澈回头,嘴角扯出个带血的笑。
他看见青砜在发抖,飞蛾儿在抹泪,龙尾艄公攥着竹篙的指节发白,却都在朝他用力点头。
身后的青铜巨门还敞着,暗河的水在阶梯上漫成银链,像所有等他回家的路。
“我管你什么筛选不筛选,今天老子就站在这,偏要让你这破仪式唱跑调!”
他踏入光流的瞬间,热浪裹着金芒劈头盖脸砸下来。
皮肤在灼烧,筋骨在鸣响,眼前闪过无数重叠的画面——铁线婆婆的铜针、苏晚星的光脑、青砜颤抖的手语、火种营兄弟们举着火把喊“头儿加油”的脸。
系统提示音炸成刺耳鸣响:【承受第三次本源反噬……“意志拓印·中级”解锁成功!
可短暂复制目标的“武道信念”并反向污染其意志】
熔炉最深处,莫归藏猛然捂住心口。
他看见自己的本命魂灯里,竟浮起个穿着粗布短打、咧着嘴笑的年轻身影——那是他三十岁时的模样,是他在山村里教孩子们打拳时,眼里还没沾染上野心的模样。
“这股气息……怎么会是……”他的指尖深深掐进胸口,“不可能!你到底偷了谁的意志?!”
倒悬之城开始剧烈震颤。
青石板路的裂缝里,一抹殷红正悄然蔓延——那是林澈腰间彼岸花的种子,此刻破壳而出,细如发丝的藤蔓裹着金斑,正顺着龙脊之心的脉络疯狂生长,像要在这被神坛笼罩的地方,扎下第一根属于活人的根。
灰藤巷的医棚里,药炉突然“轰”地炸开。
老榆木桌上,半把干枯的白芷草在升腾的药雾里打了个转,飘落在地。
炉底的炭火还在噼啪作响,却再没人会弯腰把它捡起来,塞进那个总说“良药苦口”的药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