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林澈的腿——那哪是宗师该有的步伐?
分明像个挑了百斤重担走了十里山路的老脚夫,每一步都沉得能砸出坑。
晨雾里,林澈摸了摸心口的玉瓶。
还魂露还在,可他突然明白:真正沉重的,从来不是药。
滑竿刘的草鞋在青石板上碾出半道深痕。
他盯着林澈发沉的脚步,喉结动了动,突然抬手扣住对方手腕——这是他们半年前在破庙结拜时约定的验魂式,用指节叩击腕脉,真兄弟会在第三下时回握。
第一下,林澈没动;第二下,腕骨微微发颤;第三下,那只沾着渠水的手突然反扣过来,指腹准确压在他虎口的麻筋上。
滑竿刘眼眶猛地一热,差点没忍住骂出声:他娘的,你小子就是把阎王爷背身上,这手劲倒还在!他松开手时,掌心已被林澈的指甲掐出月牙印,刚才问你我是谁,倒背如流——可你这步子......
老刘,林澈扯了扯嘴角,金红色的瞳仁里浮起细碎光粒,像是有团火在眼底烧,我背的不是墓碑,是三百二十七双眼睛。他话音未落,身后突然响起枯枝断裂声。
根须妪的竹杖戳在青石板上,发出老鹤啄石般的脆响。
她佝偻着背凑近,浑浊的眼白突然泛起幽蓝——那是晶石残核在眼窝里转动的光。让老奴摸摸。她枯树皮似的手抚过林澈腕间花络,那些青紫色的脉络竟像活物般缠上她指尖,引魂道开时,老奴守了二十年的档案库里,三百二十七卷《青梧镇民册》同时自燃。
原来不是天火烧的......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黑血,是他们自己要跟着你走。
林澈刚要扶她,老妪却猛地扯下颈间挂着的晶石残核。
那枚拇指大的碎片泛着暖黄光晕,凑近能看见里面浮着个扎羊角辫的小男娃——是她总说死在屠镇夜里的昭儿。这是老奴用半条命换的记忆锁,她将碎片塞进林澈衣袋,他们的声音太弱,你得替他们喊出来。
话音未落,林澈太阳穴突突猛跳。
无数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进脑子:往东边走,第七块青石板下有口枯井别信穿玄色披风的,他靴底沾着官府的朱砂我家阿弟爱吃糖人,等出了镇,你替我买一串......他踉跄两步,扶住滑竿刘的肩膀,金焰在眼底窜得更烈:他们......在教我认路。
根须妪的竹杖地坠地。
她望着林澈身后逐渐清晰的半透明人影——穿粗布衫的妇人抱着襁褓,戴斗笠的货郎挑着糖担,扎羊角辫的小男娃正拽她裤脚。
老妪突然笑了,笑得满脸皱纹都开了花:昭儿,你看,阿娘给你找着引路人了......她的身影渐渐淡去,像片被晨雾卷走的枯叶。
收队!滑竿刘粗着嗓子吼,抄起扁担往肩上一扛,林兄弟在前头走,咱们在后边垫着——谁要是敢看那些影子,老子一扁担抽他后颈!他这话是说给队伍里几个缩着脖子的帮众听的,可眼角余光瞥见林澈时,又软了下来:兄弟,要是撑不住......
撑得住。林澈摸了摸心口的玉瓶,还魂露的温度透过布料烫着皮肤,等把这些人送到该去的地方,我再倒下。
队伍刚拐过山坳,后方突然传来闷雷似的炸响。
飞匣童的预警哨还没吹完,判影童就像块被拍在地上的血布,从密林中滚了出来。
他半边脸血肉模糊,左手却死死攥着半片信鸽残羽,指缝渗出的血在落叶上洇出朵狰狞的花:焚心门......今夜......撤离......
林澈单膝跪地接住他,鼻端满是血腥气和焦糊味。
判影童的喉结动了动,血沫混着话往外涌:他们......带走所有律源罐......说是去龙城......说是......他突然瞪大眼睛,右手抓住林澈衣襟,指甲几乎要抠进肉里,不是撤退!
是......
是点火。林澈望着信鸽残羽上那点金色花粉——和他在焚心门总坛暗格里发现的焚城香一模一样。
他将还魂露的玉瓶凑到唇边,仰头饮下一滴。
系统提示在视网膜上炸开刺目红光:【群体意志同步率41%,引魂步轻功雏形已激活——当前可借用327道残识加速,持续时间15分钟】
林澈只觉脚底一轻。
三百二十七道虚影从他背后浮现,有的推他后腰,有的托他膝盖,那个扎羊角辫的小男娃甚至骑在他肩头,脆生生喊着跑呀跑呀。
他的步伐突然变得轻快,像踩着云,又像被风吹着走。
滑竿刘在后边追得直喘:林兄弟你这是——
老刘,带队伍先回火种营!林澈的声音飘在风里,告诉苏晚星,准备打开治所密室的防护阵!他望着东边渐亮的天色,龙城方向的云层泛着不自然的紫,焚心门要烧的不是城......是整个数字神域的根基。
当火种营的木牌楼出现在视野里时,林澈的衣袋突然发烫——是根须妪给的记忆碎片。
他摸出碎片,里面的小男娃正冲他笑。
三百二十七道声音同时在脑中响起:到了,就是这儿。
治所密室的青铜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林澈擦了擦脸上的血,将还魂露的玉瓶紧紧攥在掌心。
燕无踪还躺在密室的冰棺里,胸口插着那柄穿透三重甲的淬毒匕首。
他低头看了眼腕间的花络,那些青紫色的脉络正随着心跳规律起伏,像在打拍子。
燕大哥,他轻声说,我给你带药来了。
(火种营收治所密室,林澈将首滴还魂露注入燕无踪体内。
片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