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笔入手,冰凉刺骨,一如冠心殿森然的律条。
卷轴展开,密密麻麻的名字如蝼蚁般爬满纸面,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即将被抹去武道与灵魂的活人。
林澈没有去看那些名字,他怕自己眼中的杀意会提前引爆这座人间炼狱。
他只是学着记忆中谢无衣那副冷漠孤高的姿态,握着笔,仿佛不是在签批生死,而是在圈点一份无趣的公文。
朱笔的笔尖,悬停在卷轴上方,轻描淡写地虚划了一笔,一道无痕的轨迹,却仿佛带着千钧之重。
就在这短暂的停顿间,他的眼角余光已将整个契心室的布局尽数纳入脑海。
这里不像牢房,更像一个邪异的祭坛。
十二根合抱粗的青铜巨柱呈环形矗立,表面镌刻着扭曲的藤蔓纹路,柱顶延伸出无数细密的金属软管,如蛛网般覆盖了整个天花板,另一端则精准地刺入下方每一个被铁链捆缚的囚犯的天灵盖。
所有铜柱的根部,都与地底深处一截狰狞的、搏动着的巨大生物主根相连。
它就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通过铜柱从那些囚犯身上抽取着淡蓝色的精气光点。
天花板上,那些金属软管的交织处,遍布着蜂窝状的通风口。
丝丝缕缕淡紫色的烟气正从其中缓缓飘落,带着一种诡异的甜香。
是那种味道!
林澈心头一凛,这正是他曾在禁库中闻到过的,属于“彼岸花”残屑的气息!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武道拓印系统】瞬间激活,悄无声息地将空气中的成分拓印分析。
【拓印成功:空气样本·契心室】
【成分解析:……7.3%彼岸花粉尘,1.2%活性神经诱导素……】
【特殊效果:该诱导素可深度刺激并激活生物体大脑皮层的记忆残留区,在特定声波频率下,能将潜意识幻化为可感知的真实幻象。】
原来如此!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催眠,而是利用药物,将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弱点实体化,从内部击溃他们的精神防线!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电流杂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是苏晚星通过加密频道传来的声音,因为强烈的信号干扰而断断续续:“……藤牢……核心……屏蔽力场太强……我只能……短暂接入……”
“……找到了!主根的神经簇,也就是它的‘命门’,高度集中在西北角的‘契心台’下方!那是烙印‘奴’字的地方!”苏晚星的声音陡然清晰了一瞬,又立刻被杂音淹没,“听着,林澈!那些紫色花粉……理论上可以引爆!如果你能让它们的浓度瞬间提高三倍以上,就能引发主根的神经性痉挛,能量抽取会中断……最多三十息!”
三十息!
“但是你要小心!”苏晚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我截获了一段未被记录的音频指令……‘安魂钟·觉醒者模式’……它的次声波频率,不是针对普通囚犯,而是专门用来猎杀你这种……意志未被摧垮的‘入侵者’!”
话音未落,契心室厚重的铁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个身披灰色僧袍、面容枯槁的老僧,缓步走了进来。
他手中提着一柄黄铜小槌,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一般,精准地落在地板的中轴线上。
他就是沉钟僧。
他走到大厅中央那口悬挂的古钟前,无视了林澈这位“执法使大人”,只是对着古钟微微躬身,仿佛在朝拜神只。
其中一名守卫见状,连忙对林澈解释道:“大人,这是柳副使的规矩,每日的‘归顺仪式’前,都要先敲三声‘安魂钟’,洗涤尘心,以示对律法的虔诚。”
林澈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毫无波澜,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沉钟僧缓缓举起了铜槌。
“当——!”
第一声钟响,清越悠长,却如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进了林澈的识海!
刹那间,他眼前的景象轰然破碎!
不再是阴森的藤牢,而是火光冲天的东市据点,滑竿刘和弟兄们的尸体堆积如山,冲天的烈焰将他腕间的花络烙印烧得滋滋作响!
是幻觉!
林澈心神剧震,强行稳住呼吸。
第二声钟响接踵而至。
场景再变,他看到苏晚星倒在冰冷的实验室地板上,胸口插着一截断裂的藤蔓,她眼中的光芒正在飞速消散,口中喃喃念着他的名字。
“不!”
林澈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
第三声钟响,如同末日审判。
这一次,他看到了自己。
他跪在威严的律法神殿前,亲手在《投降书》上写下血字,身后是火种营所有兄弟鄙夷和失望的目光。
“放弃吧……你救不了任何人……”一个宏大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顺从,即是解脱。”
无穷无尽的绝望和自我否定,如潮水般要将他的意志彻底淹没!
“嗬!”
林澈猛地一咬舌尖,剧痛与满口的血腥味瞬间将他拉回现实!
那股深入骨髓的幻象如镜花水月般寸寸碎裂!
他没有去擦嘴角的血迹,而是心念电转,主动引导体内那股蛰伏的八极拳“崩山劲”,没有向外爆发,反而以一种极其精妙的控制力,狠狠向内一沉,悍然撞向自己的识海!
“轰!”
一声无声的巨响在他精神世界中炸开!
所有残留的靡靡之音、所有负面情绪的残渣,被这股至刚至猛的拳意瞬间震得粉碎!
他的识海,一片清明!
“大人?”旁边的守卫察觉到他嘴角溢出的血丝,和那一瞬间的僵硬,惊疑不定地问道,“您……身体不适?”
林澈缓缓抬起眼,眸光比这藤牢的寒铁更冷。
他没有回答,而是用那支朱笔指向沉钟僧,声音沙哑而威严,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