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在保护他们,用你那廉价的、属于凡人的‘仁慈’?”
烛阴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俯瞰众生的平静,而这种平静,比任何斥责都更加刺骨。
“可你忘了,没有极致的痛苦,何来彻底的觉醒?没有撕裂骨肉的束缚,何来打破桎梏的突破?律藤带来的不是毁灭,是蜕变的阵痛。而你……我最优秀的作品,你本该是第一个拥抱这伟大痛苦,并从中涅盘的人!”
“你才是……最该被改造的那一个!”
“闭嘴!”
林澈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咆哮,所有的屈辱、愤怒、被欺骗的痛苦,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他猛然踏前一步,一记凝聚了全身力量的八极崩拳,裹挟着撕裂空气的爆音,狠狠轰向那只燃烧的眼球虚影!
他要打碎这幻象,打碎这扭曲的真理,打碎那个他曾无比敬重的“恩师”!
然而,拳头穿过了虚影,重重砸在后方的金属墙壁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墙壁应声凹陷龟裂,但烛阴的虚影却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
它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澈的拳头。
苏晚星和影锻师的瞳孔,也在同一时间狠狠一缩!
他们清楚地看到,在林澈拳风扫过的轨迹中,空气竟然产生了一丝极其诡异的、如同藤蔓抽芽般的微弱扭曲!
那股刚猛无俦的拳劲里,掺杂进了一缕阴柔、缠绕、生生不息的异种力量!
那是……律藤的气息!
林澈也看到了。
他缓缓收回拳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仿佛在看什么最肮脏的东西。
原来,种子早已发芽。
只是他自己,一直不知道。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不知多久。
第二天清晨,林澈召集了避难所所有的核心成员。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沉稳,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我要进入地底三层的废弃实验室。”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七天。七天之内,我不会出来,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看向苏晚星:“将拓印系统设置为完全离线模式,切断我与外界的一切数据连接。然后,用结构锁封死通道入口。”
他又看向血线儿和影锻师等人,目光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闻讯赶来的兄弟谢无衣脸上。
“如果七天后,我出来时,眼神发绿,或者说话不像我自己……”林澈的嘴角扯出一抹残酷的笑意,“杀了我。用最快的速度,不要犹豫。”
“你他妈疯了!”谢无衣第一个怒吼起来,冲上来就要抓他的领子,“什么狗屁实验!我们一起想办法!”
林澈只是侧身避开,平静地看着他。
“有些账,必须一个人算清楚。”
话音未落,他转身走向那条通往地底的幽深通道,没有丝毫留恋。
苏晚星咬着嘴唇,指尖颤抖,但还是启动了封锁程序。
轰——隆——隆——!
厚重的合金石门缓缓闭合,将两个世界隔绝。
在最后一缕光线即将消失的刹那,众人看到,林澈低头盯着自己掌心那枚从遗志熔炉里抢回的初火徽章,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老师……这一次,我不想听您的了。”
石门,彻底闭合。
地底深处,废弃的培养舱区中央。
林澈盘坐在冰冷的圆形铁台上,他的四周,插满了数十支玻璃管,里面封存着当年那些失控实验体留下的、早已凝固成黑褐色的血液样本。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疯狂的残留气息。
他缓缓合上双眼,摒弃一切杂念,以最纯粹的国术心法,催动了“立桩守中”的桩功。
气血在体内沉稳地流淌,强行压制着那一丝丝开始躁动、试图侵染他经脉的异种基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的第六感因长时间的高度集中而开始变得模糊之际,正对着他的那面由特殊合金打造、光洁如镜的墙壁上,忽然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训练服,正站在一个燃烧的火盆前,脸上带着解脱与不忍,亲手将一份文件投入火焰。
是五年前的他自己。
镜中的少年缓缓转过头,隔着时间和空间的壁垒,看向盘坐的林澈。
他的脸上,流淌着两行无声的泪水。
“你逃了。”镜中的他,用口型无声地说道,“你明明知道这一切迟早会卷土重来,你还是选择了逃跑。”
“不——!”
林澈猛然睁眼,目眦欲裂,他狠狠咬破舌尖,剧痛与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一拳砸向面前的镜面墙壁!
砰!!!
镜面应声炸裂,化作漫天飞舞的碎片。
然而,在那无数旋转、坠落的碎片倒影中,每一片,都清晰地映出了同一个未来——
一个双眼燃烧着妖异绿芒,皮肤下青黑色的藤蔓如活物般蠕动,嘴角却带着神佛般悲悯微笑的,林澈。
也就在镜面破碎的同一瞬间,远在百里之外的千帆城,那堵屹立百年、饱经风霜的西墙之下。
空气中,开始悄然弥漫开一股浓郁的、仿佛从铁锈深处蒸发出的,潮湿而甜腥的气味。
几个正在墙头巡逻的守卫,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拉了拉衣领。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墙角阴影里,一块不起眼的赤褐色锈斑,正像拥有生命一般,极其缓慢地,舒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