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上清河的水,看着不显,却一天天流走了。深秋的尾巴梢一过,初冬的寒气就罩住了双水村。晨起时,茅草屋顶、枯黄草茎上都覆了层薄薄的白霜,呵出口气都带着白雾。
洛灿的日子,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站桩、丢骨片、帮家里做活、听张先生讲书中,平平淡淡地过着。
天刚蒙蒙亮,院子里还凝着寒气,洛灿已在那杨木墩子前站定。木墩子上又添了不少新痕,深的浅的,横的竖的。这几个月,他几乎没断过。清晨先自己练会儿丢镖,再去赵石头那儿站桩。
说来也怪,起初那骨片还能扎进木头几分,后来反倒觉得更难了。木墩子像是越来越硬,骨片常是蹭出一道白痕就弹开。他也不恼,只一遍遍捡回来,重新摆好架势。他心里清楚,要是这点坎都过不去,想学成赵叔那手本事,纯属做梦。
他捏紧骨片,闭眼定神,回想张先生昨日随口提过的“呼吸与劲力相合”的话,试着调整气息,感觉那股微弱的力从脚底升起,过腰背,通臂膀,最后凝在腕子那一抖上。
“嗤!”
骨片破空声似乎利落了些,虽依旧难入木,但撞上去的声响听着沉实了点。
站桩的苦,却是一日重过一日。双腿的酸麻胀痛,像有无数的针在扎,又像蚂蚁在骨头缝里爬。腰背僵得如同锈住的铁板,汗珠子顺着鬓角、鼻尖往下淌,砸在脚下干硬的泥地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小点。他死死咬着牙关,心里默背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靠这分散那磨人的酸楚。每次熬到时辰,都像脱了层皮,浑身软得站不住。可次日,他依旧会准时出现在赵家院里。
有一回,他腿软得厉害,身子晃了晃,眼看要歪倒。旁边伸过来一只粗粝大手,稳稳扶住他胳膊。是赵石头。
“心浮了。缓口气,再站。”赵石头声音还是那样,没什么高低。
洛灿依言,深深吸进一口冷冽空气,再缓缓吐出,如此几遍,翻腾的气血竟慢慢平复,发颤的腿也稳了些。
赵石头打量他片刻,脸上那惯常的冷硬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嗯,脚下有点根了。”
就这么简单一句,洛灿心里却像揣了个暖炉,几个月的苦熬仿佛都有了着落。
洛大山把儿子的变化看在眼里,见他身板虽瘦了些,眼神却愈发沉静,透着股韧劲,心里是宽慰的。陈氏免不了心疼,嘴上常念叨“别太逞强”,夜里却总会在他碗底多埋一勺稠粥,或往他怀里塞个还温热的煮红薯。
站桩时,洛灿偶尔也会走神。想起张先生故事里那些飞檐走壁、剑气纵横的人物,心里也痒过。可念头一转,又把自己拽回来。那些太远,还是先顾好眼前这一站一立吧。
这日,他照旧蹲在祠堂窗根下。里面稚嫩的读书声断断续续,混着冬日微光,透出点暖意。他正琢磨着昨日站桩时腰背一处总不得劲的酸痛,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