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凤辞的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将面前账本的最后一页翻了过去,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让他进来。”
福伯心中一紧,连忙躬身退下,不多时,便引着一个身穿深紫色宫装,头梳高髻,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官走了进来。
这男官约莫四十许,步履沉稳,目不斜视,身上带着一股常年身居高位者特有的审视和威严。她一进门,目光便精准地落在了主位上那个气定神闲的凤阳女君身上。
“奴婢张兰,拜见凤阳女君。”
男官只是微微屈膝,行了个半礼,语气不卑不亢,显然是没把楚凤辞这个近来声名狼藉的女君放在眼里。
楚凤辞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账本,抬眸看向她。
没有预想中的怒意,也没有丝毫的紧张,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如水,却带着一种能洞悉人心的锐利。
“张男官,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张兰心中微微一凛,这凤阳女君的气度,似乎与传闻中那个骄横跋扈,被男色冲昏头脑的草包,有些不一样。
但他很快便定下心神,他是奉了凤君的懿旨而来,代表的是后宫之主的颜面,没什么好怕的。
“回女君的话。”张兰的下巴微微扬起,“奴婢是奉凤君之命,前来问询一二。”
“哦?问询何事?”
“听闻女君近日在朱雀大街开了一家名为‘琉璃坊’的铺子,生意兴隆,日进斗金,不知可有此事?”张兰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质问的意味。
“确有此事。”楚凤辞坦然承认,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副淡定的模样,让张兰准备好的一肚子敲打之词,竟有些无从下口。
他顿了顿,决定开门见山:“女君身份尊贵,乃皇室宗亲,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家颜面。与商贾争利此行径,恐怕……于理不合吧?”
“况且,那琉璃坊所售之物,效果神奇,引得京中贵人疯抢。此等神物,若是配方外泄,被宵小之徒利用,岂不有损我大燕国威?凤君也是一片爱护之心,认为此等秘方,理应由宫中统一掌管,一来可保万无一失,二来,也能为皇家分忧,充盈内帑。”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总结起来就三个字:交出来。
一旁的福伯听得心惊肉跳,手心里全是冷汗。
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他紧张地看向楚凤辞,生怕自家主上一怒之下,跟宫里来的人起了冲突。
然而,楚凤辞的反应,却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轻笑出声。
“凤君,真是深谋远虑,体恤本君。”
张兰一愣,这凤阳女君是傻了不成?听不出他话里的威胁?
“只是……”楚凤辞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书房,“本君也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张男官。”
“女君请讲。”
“本君的凤阳王府,是太祖皇帝亲封,食邑三千户,皆有定数。本君的俸禄,是当今陛下亲赐,每月按时由户部支取。本君的私库,是历代凤阳王积攒下的家业。”楚凤辞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敢问张男官,本君用自己的私库银两,开一家铺子,赚一点零花钱,究竟是违了大燕哪条律法?还是说,凤君的懿旨,已经可以大过太祖皇帝的规矩和当今陛下的律法了?”
一顶天大的帽子,就这么轻飘飘地扣了下来。
张兰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传闻中的草包女君,言辞竟如此犀利,一句话就将他逼到了谋逆的悬崖边上。
“女君……女君言重了!奴婢……奴婢绝无此意!皇后也只是……只是关心则乱!”张兰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再也不敢有半分倨傲。
“是吗?”楚凤辞靠回椅背,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既然是关心,那本君就却之不恭了。”
张兰心中一喜,以为她服软了。
“不过,”楚凤辞慢悠悠地道,“这秘方,是祖上传下来的,交出去,是对祖宗的不敬。这生意,是本君安身立命的根本,停下来,王府上下几百口人,怕是都要喝西北风了。”
“这……”张兰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