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未亮,铅灰色的阴云便沉沉地压在京城的上空.
辰时,预言中的那场雪,如约而至。
起初是细碎的雪沫,被凛冽的北风裹挟着,打在人的脸上,带着针扎似的微痛。
很快,雪沫变成了鹅毛般的雪片,洋洋洒洒,铺天盖地。
不过半个时辰,巍峨的城墙、肃穆的官道、鳞次栉比的屋檐,尽数被笼罩在一片苍茫的洁白之中。
京城十里外的长亭,几道身影在风雪中伫立,仿佛要与这天地间的萧索融为一体。
苏清寒站在最前方,他今日穿了一件玄色的狐裘大氅,领口一圈雪白的绒毛,衬得他那张本就清冷绝艳的脸愈发苍白,毫无血色。
他没有撑伞,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发间、肩上,很快积了薄薄的一层。
他的身后,是花月眠、赤焰,以及温家兄弟。
几位君侍都未曾言语,只是沉默地望着官道的尽头。
气氛压抑得可怕,只有风卷着雪粒刮过亭柱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温知意最是耐不住这种沉寂。
他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试图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对身旁的兄长道。
“哥,你说王爷到了南境,会不会吃不惯那边的东西?听说那边的人连虫子都吃。”
他的声音在风雪中有些发飘,那笑容也显得格外勉强。
温知许瞥了他一眼,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南境湿热,瘴气重。你该提醒她多备些祛湿驱寒的药材。”
“我当然提醒了!”温知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反驳,“我把我珍藏的那些药草单子都给她了!还附上了详细的用法和注解!”
赤焰始终一言不发,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目光如炬,穿透漫天风雪,牢牢锁定着远方。
他身上穿着单薄的武者劲装,周身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场,将风雪隔绝在外。
作为王府的暗卫统领,他此刻的内心,比任何人都要沉重。
保护王爷是他的天职,可这一次,他却只能留在京城,护卫这一方后院。
花月眠拢在袖中的手,指尖冰凉。
他看着苏清寒那单薄而又固执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他天生七窍玲珑心,最能感知人心的情绪。
此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苏清寒平静外表下那片早已波涛汹涌的心海。
那份担忧、不舍与恐惧,几乎要凝成实质,将他整个人吞噬。
终于,一阵沉闷而又整齐的马蹄声,踏破了这片天地的寂静。
雪幕之中,一列黑甲骑兵缓缓出现,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在皑皑白雪间蜿蜒而来。
为首一人,身披玄色龙纹大氅,身下的战马通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神骏非凡。
正是楚凤辞。
她离得很远,便看到了长亭下的那几抹身影。
她的心,在那一刻,泛起细密的疼。
她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身后的听风,独自一人走向长亭。
风雪瞬间将她的身影包裹。
她走得很稳,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精准。
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与这离别的伤感,在她身上奇异地融合。
“都来了。”楚凤辞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爷。”众人齐齐行礼。
楚凤辞抬手,示意他们免礼。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苏清寒身上,落在他那几乎与白雪融为一体的脸色上,眉头不着痕迹地蹙起。
“怎么不在马车里等?”她伸出手,想要拂去他肩头的落雪,手伸到一半,却又顿住,转而握住了他冰冷得像一块寒铁的手。
那刺骨的冰凉,让楚凤辞的心也跟着一缩。
苏清寒的身体微微一僵,他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她牢牢握住。
那份霸道而又炙热的温度,透过交握的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低下头,掩去眼底的脆弱,声音有些沙哑:“想……早些看到你。”
一句简单的话,却让楚凤辞的心防瞬间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