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涧的血腥味,直到黄昏时分,才被凛冽的北风稍稍吹散。
残阳如血,将西边的天空烧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余晖洒在遍布尸骸的战场上,为冰冷的盔甲和凝固的血迹,镀上了一层诡异而凄凉的金色。
玄甲卫伤亡惨重。
一千人的先锋部队,最终撤回来的,不足八百。
那冲入谷口、连尸首都无法拼凑完整的两百多名姐妹,成了所有人心中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军营里,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没有人说话,只有伤兵营里不时传来的痛苦呻吟,和医官们压低声音的急促指令。
士兵们默默地擦拭着带血的兵器,或是在同袍的帮助下,处理着身上的伤口。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失去战友的悲痛。
穆晚跪在楚凤辞的主帅大帐里,冰冷的金砖硌得她膝盖生疼,但这点疼痛,远不及她心中那份噬骨的愧疚与绝望的万分之一。
她脱下了头盔,一头青丝散乱地披在肩上,脸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她就那么低着头,一言不发。
“说说吧,怎么回事。”
楚凤辞的声音,从帅案后传来。
没有愤怒,没有斥责,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穆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沙砾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能说什么?说她是个叛徒?说那两百多条人命,都是因为她的愚蠢和自私而葬送的?
“佯攻变强攻,撤退信号发出后,前锋部队依旧冲进了埋伏圈。这是你的指挥失误。”
楚凤辞陈述着事实,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属下……有罪。”穆晚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罪,自然是有。”楚凤辞的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穆晚的心上,“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罪。”
穆晚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和不敢置信。
楚凤辞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一切。
“阿骨打,似乎又一次算到了我们的计划。或者说,他算到了‘你会犯的错误’。”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穆晚的脑海中炸响。
算到了“我会犯的错误”……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她是在怀疑我吗?
穆晚的心脏,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跳出喉咙。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指尖的冰凉,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王爷……属下不明白。”她低下头,不敢与楚凤辞对视。
楚凤辞没有再看她,而是站起身,走到了帐篷门口,掀开帘子,望着外面沉沉的暮色。
“我们的行军路线,再一次被泄露了。”
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这个内鬼,藏得很深,而且,职位不低。”
穆晚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阿七回来了。”楚凤辞忽然说道。
穆晚的心,又是一紧。
“她和她带领的三百亲卫,在东侧出口,连一根南蛮兵的毛都没等到。她们就像一群傻子一样,在冰天雪地里,潜伏了一整天。”
楚凤辞转过身,重新走回帅案后坐下,目光如炬地盯着穆晚。
“我原本以为,内鬼是阿七。”
这句话,让穆晚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最近行踪诡秘,经常半夜离营。我派人查过,她去了营地西边五里外的一处山坳,每次都待上一个时辰才回来。“
”那里,是通往南蛮腹地的一条隐秘小路。”
楚凤辞的语气,越来越冷。
“今天出发前,我给她的命令是,在东侧出口设伏。而我告诉你的计划,也是如此。但南蛮人的埋伏,却设在了西侧入口。”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好像,他们提前知道,佯攻的部队会从西边进去,而东边,根本不会有我们的主力出现。”
穆晚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明白了。
这是王爷设下的一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