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光柱,如同刺破黑暗纪元的第一缕文明之火,在砚溪镇的雨夜中持续燃烧了足足十息之久。
它撕开雨幕,洞穿阴云,将一种古老而威严的信号,烙印在每一个目睹者的视网膜和灵魂深处。烽火在河岸两侧噼啪燃烧,枪声零落,仿佛都被这道突兀崛起的苍茫光柱夺去了声势。
当光柱的能量终于耗尽,如同它出现时那般骤然熄灭,只留下祖宅阁楼顶那个边缘焦黑、规整得不可思议的圆形破洞时,一种近乎凝滞的死寂,短暂地笼罩了战场。
敌我双方,都被这超越认知的一幕所震慑。
凌震背靠着满是弹孔、摇摇欲坠的廊柱,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上多处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混着雨水,沿着他紧握枪柄的手指滴落,在他脚边积起一小滩暗红。他的目光却锐利如鹰隼,越过残破的庭院,死死盯住河道下游那引擎轰鸣传来的方向。
那声音低沉、狂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不是普通的船只,更像是……武装快艇?还是更糟的东西?
是“黄昏”和“宙斯”的后续部队,被那光柱信号吸引,前来收网?还是……
未知,意味着极度的危险,也可能是一线生机。
他猛地按下通讯器,声音因失血和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阿凯!报告情况!所有人,收缩防线,向祖宅核心区域靠拢!准备应对接舷战!”他刻意用了水战的术语,提醒手下敌人可能来自水面。
“震哥!外围压力减轻了!对方好像在……撤退?”阿凯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喘息和困惑,“他们撤得很匆忙,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
撤退?凌震心头一凛。不是因为他的抵抗,而是因为那道白色光柱?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引擎声?
就在这时——
“咻——轰!”
一道刺目的亮白色光链,如同死神的鞭子,从漆黑的下游河道猛地抽来,精准无比地命中了一艘刚刚启动、试图冲向祖宅后门石阶的敌方快艇!快艇瞬间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爆炸的冲击波将浑浊的河水掀起数米高的浪涛,碎片四散飞溅。
不是常规武器!那亮白色的光链,是能量武器?!
凌震的瞳孔骤然收缩。
紧接着,三艘通体漆黑、线条流畅而充满攻击性的梭形舰艇,破开火光与水雾,如同幽灵般驶入众人的视野。它们体型不大,但速度极快,行驶时几乎听不到水花声,只有那低沉压抑的引擎轰鸣彰显着它们的存在。舰体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光滑得如同镜面,反射着岸边跳跃的火光,显得神秘而危险。
它们没有理会岸边零星的抵抗,也没有靠近凌震等人所在的祖宅,而是呈三角阵型,稳稳地停泊在河道中央,炮口(如果那发射光链的装置可以称之为炮的话)若有若无地指向那些正在仓皇撤退的敌方船只和人员。
一种无声的威慑。
战场上的枪声彻底停歇了。幸存的“黄昏”武装人员,如同潮水般退入更深的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燃烧的噼啪声、河水流动的声音,以及那三艘黑色舰艇引擎低沉的嗡鸣。
是谁?
凌震肌肉依旧紧绷,枪口微微下调,但手指仍扣在扳机上,警惕地注视着那三艘不速之客。
其中一艘舰艇的舱门无声滑开,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立领制服,看不出具体材质,但给人一种坚韧且不失灵活的感觉。年龄看起来三十许,面容俊朗,线条刚硬,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且自身实力极强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河岸和千疮百孔的苏家祖宅,最后落在了倚着廊柱、浑身浴血却依旧站得笔直的凌震身上。那目光中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凌先生,”那人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清晰而平稳,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能穿透喧嚣,直接印入脑海,“奉家族长老会之命,接引‘星火’执灯人及其守护者。”
星火?执灯人?守护者?
凌震眉头紧锁。这些陌生的词汇,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领域。但他瞬间抓住了关键——对方是为那道光柱而来,为点燃光柱的人而来。
苏婉!
他猛地转头,看向祖宅方向。
阁楼的破洞下,苏婉的身影出现在二楼的走廊,她扶着栏杆,脸色苍白,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显然还未从亲手点燃那匪夷所思的“信号塔”以及后续的爆炸冲击中恢复过来。她也正望着河面上的黑色舰艇和那个陌生男人,眼中充满了茫然和惊惧。
那男人的目光也落在了苏婉身上,锐利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微微颔首,语气似乎放缓了一些:“苏婉小姐,您安全了。我们是来接您……回家的。”
回家?回哪个家?苏婉愣住了,她的家,不就是这座几乎被打成废墟的祖宅吗?
凌震心中念头飞转。家族长老会?古武世家?他早猜测苏婉身世不简单,那古老的信标装置绝非寻常之物,但他没想到,背后牵扯的竟是这样一个神秘而强大的层面。而且,对方似乎并无恶意,至少目前看来,他们驱散了“黄昏”的人,并且目标明确地要接走苏婉。
是福是祸?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剧痛和翻涌的气血,站直了身体,与船头上的男人对视:“我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会在路上进行。”男人的回答干脆利落,“‘黄昏’此次受挫,但‘宙斯’的触手不会轻易收回。他们既然已经注意到了苏婉小姐的存在,并且动用了‘血屠’这样的外围精锐,说明他们的渗透和计划比我们预想的更深。砚溪镇不再安全,你们必须立刻转移。”
血屠?凌震想起了那些训练有素、手段狠辣的袭击者,原来他们属于一个被称为“血屠”的组织,听这男人的口气,似乎只是“宙斯”麾下的外围力量?那真正的核心,该是何等可怕?
他看了一眼苏婉,苏婉也正看着他,眼中带着依赖和询问。外婆还需要紧急救治,祖宅已成危房,强敌环伺,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可以跟你们走,”凌震沉声道,“但我们需要医疗支援,苏婉的外婆情况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