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锖兔的修行内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鳞泷左近次不再让他碰刀,而是给了他一系列看似毫无意义的任务。
第一项,静坐观水。
每天清晨和黄昏,让他独自坐在溪流边的巨石上,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观察流水的形态。
看它如何绕过岩石,如何冲刷泥沙,如何映照天空云彩,如何承载落叶而不沉沦。
要求他放空思绪,去感受水的“呼吸”,去体会那种宁静而恒久的力量。
最初,锖兔根本无法静心。
一闭上眼睛,父母惨死的画面、恶鬼狰狞的笑容、鲜血与废墟的景象就不受控制地涌现,让他心烦意躁,仇恨如同毒蛇般啃噬内心。
他坐不了多久就会猛地站起,浑身紧绷。
鳞泷左近次并不责备,只是平静地让他重新坐下。
第二项,照料紫藤花。
小屋后面有一小片鳞泷左近次种植的紫藤花。
现在,这项工作交给了锖兔。
每天定时浇水、除草、修剪枝叶,观察花开花落,感受这种让鬼厌恶的植物所蕴含的、宁静而持久的神圣力量。这工作繁琐而需要耐心。
第三项,雕刻。
鳞泷左近次给了他一块木头和一把刻刀,让他雕刻水流的形态,或者任何他能想到的、能代表“平静”与“包容”的东西。
这需要极致的专注和耐心,任何心浮气躁都会导致雕刻失败。
这些修行对锖兔来说,比最严酷的体能训练还要艰难。
他的内心如同暴风骤雨,根本无法与“静”和“柔”产生共鸣。
他雕刻出的水流僵硬刻板,他观水时思绪纷乱,他照料紫藤花时动作机械,心中想的依旧是如何用它们的毒素去杀死更多的鬼。
雪子和鸿鸣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烦躁。
雪子会安静地趴在他观水的巨石边,用尾巴轻轻扫过他的手臂。
鸿鸣有时会叼来一片形状奇特的落叶,放在他雕刻的木头上,似乎想给他一点启发。
进展缓慢,甚至可以说是停滞不前。
直到一个午后,锖兔在溪边静坐时,一阵山风吹过,几片樱花花瓣飘落溪中。
粉白的花瓣在清澈的水流中打着旋,起起伏伏,却始终不曾沉没,随着水流悠然远去。
那一瞬间,锖兔看着那随波逐流却又保持自我的花瓣,心中某根紧绷的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了前世听过的一句话:“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仇恨如同猛火,燃烧猛烈,却也容易燃尽。
而真正的力量,或许应该像这流水,看似柔和,却无休无止,拥有穿透一切的韧性和包容一切的胸怀。
复仇之路漫长,需要的不是一时的爆发,而是能够持续到最后的、冷静而坚韧的力量。
他依然恨,那股恨意没有丝毫减少。
但他似乎隐隐触摸到,如何将这恨意沉淀下来,转化为更深沉、更持久的东西。
他闭上眼睛,再次尝试调整呼吸。
这一次,他不再刻意追求力量的澎湃,而是尝试去模仿那流水的节奏——平稳,绵长,包容。
奇妙的是,当他心念微转,原本因仇恨而略显滞涩的呼吸,竟然变得顺畅了一丝。
虽然远未达到“流水之心”的境界,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他睁开眼,看向一直默默守在一旁的鳞泷左近次。
鳞泷左近次迎着他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虽然看不到表情,但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
“记住这一刻的感觉。”
鳞泷左近次缓缓道,
“水的强大,不在于它能掀起多高的浪,而在于它永不枯竭,在于它无论遇到什么,都能继续向前流淌。”
“你的仇恨,可以是你流淌的动力,但不该是你唯一的形态。”
锖兔沉默良久,再次看向那潺潺的溪流,粉色的眼眸中,冰封之下,仿佛有一丝真正的、属于“水”的微光,悄然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