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数百年前那个血腥而绝望的夜晚。
“我……吃过人。”她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带着刻骨的痛苦与自我厌恶,“在刚被无惨转化为鬼,失去理智的那段疯狂岁月里……我记不清具体有多少……他们的恐惧,他们的绝望,他们的血肉……都成了我维持这具丑陋躯壳的养料……”
她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留下了月牙形的痕迹。
“而我……我更是亲手……杀死了我的丈夫,还有我那年幼的孩子……”这句话,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来,声音破碎不堪,那双美丽的紫罗兰色眼眸中,瞬间盈满了水光,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那是她灵魂深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是数百年来每时每刻都在啃噬她内心的毒药。
那份罪孽,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我罪孽深重,罄竹难书。”珠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死寂的绝望与自我审判,“这数百年的苟活,与其说是生命,不如说是一场漫长的刑罚。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便是研发出解药,以及……亲眼看到无惨——那个夺走我一切,将我推入这无边地狱的元凶——彻底毁灭!”
说到无惨的名字时,她那原本温柔似水的眼眸中,迸发出了如同万年寒冰般的、深刻入骨的恨意与杀意!
那恨意如此纯粹,如此强烈,几乎化为了实质,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这份恨,是她活下去的动力,也是她为自己选择的,最终的归宿。
“能够为无惨的死亡献上这份‘希望之药’,能够在终结他的过程中贡献一份力量,这……已是我这罪孽之身,所能期盼的……最好的结局。”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解脱般的释然,仿佛早已接受了这注定的命运。
产屋敷耀哉静静地听着,他能感受到珠世话语中那沉甸甸的痛苦、悔恨与决绝。
他无法说出“你的罪孽已被宽恕”之类苍白无力的话语,因为他知道,有些伤痕,永远无法愈合。
他只能尊重她的选择。
“我明白了,珠世夫人。”产屋敷耀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你的请求,我记下了。若战事终了,愈史郎尚存,我必亲自确保,他能够回归人类的身份。”
得到这郑重的承诺,珠世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轻微、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的笑容。
那笑容中,有欣慰,有释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留恋。
“多谢您,耀哉大人。”她深深地俯下身,行了一个大礼。
然后,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襟,姿态依旧优雅从容,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寻常的拜访。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支放在榻榻米上的“希望之药”,又仿佛透过墙壁,望向了愈史郎所在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愧疚、不舍与期望的光芒。
最终,她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产屋敷耀哉的居所,身影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走向那场她早已为自己选定的、与无惨同归于尽的终局。
产屋敷耀哉独自坐在房中,听着那远去的、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久久无言。
珠世夫人已经准备好牺牲自己的一切,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