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棉最近的心情,跟那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水洼一样,一半是清澈的欢喜,一半是见不着底的烦忧。
家里的光景,因为那个神秘的“海边馈赠”,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父亲苏文山在鱼汤的滋养下,咳嗽声少了,面色也红润了些,甚至能扶着墙在屋里慢慢走上几圈。
母亲秦秀雅紧锁了多年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了。
可家里的气氛越是好转,她心里的那块石头就越是沉甸甸的。
她和那个叫林卫东的男人,不知不觉间,竟形成了一种无人知晓的默契。
他每天在礁石上留下吃食,她则绞尽脑汁地回礼。
从受潮的茶叶,到晒干的野菜,再到那双她熬了好几个晚上,差点把眼睛熬坏才纳好的鞋垫。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会不会用。
她只是想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告诉他,他的好,她都记着。
那天留下鞋垫后,她一整晚都辗转反侧。
第二天再去,鞋垫果然不见了。
石头上,多了一块用干净油纸仔细包着的东西。
苏棉屏住呼吸,指尖微微发颤地解开。
一股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是一块雪白雪白的白糖糕。
她的眼圈瞬间忍不住就红了。
白糖糕。
这种只有在逢年过节,镇上供销社才会限量供应的精贵点心,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见过了。
这得花多少钱,得用多难得的糖票才能换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白糖糕捧在手心,一路小跑回家。
她没舍得吃,用家里唯一一把还算锋利的小刀,仔仔细细地切成了三小块。
一块给了父亲,一块给了母亲,剩下最小的那块,她才捏起来,轻轻放进自己嘴里。
香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那股甜意,顺着喉咙一直滑到心底,把这些年受的苦和委屈,都暂时给盖了过去。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惶恐。
晚饭桌上,苏棉扒拉着碗里的粗粮饭,心不在焉。
“棉棉,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秦秀雅看着女儿,担忧地问。
“娘,我没事。”
“是不是……...又在想那个林卫东的事?”
秦秀雅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他又给你东西了?”
苏棉轻轻点了点头。
秦秀雅沉默了。
她一开始坚决反对女儿接受一个陌生男人的东西,但看着丈夫日渐好转的身体,她那份坚持,早就动摇了。
“娘,你说……他这人是不是钱多得没地方花?”
苏棉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埋怨,
“这白糖糕多贵啊,他自己不吃,给我干什么?这要是让村里人看见了,得怎么戳他脊梁骨?真是的……”
这番话听着像是在抱怨,可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和眼底藏不住的光,却泄露了她真实的心情。
秦秀雅看着女儿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心里又酸又软。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苏文山,将最后一点白糖糕咽下,虚弱但清晰地开口了:
“礼尚往来,我们不能总占人家的便宜。”
他看着女儿,
“棉棉,你那双鞋垫纳得很好。”
“但这还不够。”
“我们家虽然落魄了,但人情不能欠。”
他转向妻子,
“秀雅,我记得后山有几丛野生的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