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棉站在人群里，看着那个从新拖拉机上下来的男人。

他迎着全村人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有惊奇，有羡慕，也有敬重。

她心里一直揣着的不安和局促，忽然间就泄尽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以往那些委屈，那些提心吊胆，好像都跟着这眼泪一块流走了。

她只觉得，这辈子值了。

林卫东扯着嗓子喊了她一声，大半个村都听见了。她的脸一下子热了，又臊又高兴，连忙低下头。

【嘿，瞧我媳妇这又哭又笑的样子，脸皮还是太薄。】

【这有啥好哭的，好日子这才刚开了个头呢。】

【等以后咱家盖了楼房，买了小汽车，你不得天天抱着水桶哭啊。】

周围的村民们听到林卫东这番话，瞬间炸开了锅，全都跟着善意地起哄。

“哎哟，卫东媳妇，你男人叫你呢！快上去啊！”

“这可是拖拉机啊！咱们村里多少大姑娘，想坐都没这个福分呢！”

一个嘴碎的大娘更是扯着嗓子，朝着人群里的一个方向故意扬声道：

“有些人呐，当初眼睛长在头顶上，把金龟婿看成了土坷垃，现在怕是肠子都悔青咯！”

“苏棉呐，你还愣着干啥？赶紧的！坐上这铁牛，让那些以前瞧不起你的人都好好看看，啥叫嫁对了人！”

这话一出，好几道目光不约而同地扫向张家院墙的方向，惹来一阵心照不宣的偷笑。

这些话，搁在以前，苏棉听了只会觉得无地自容。

可现在，听在耳朵里，却让她心里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底气和骄傲。

她用力擦了擦眼泪，在众人的推搡和起哄声中，红着脸，挺直了腰杆，一步步走到了拖拉机跟前。

林卫东咧着嘴笑，那笑容比正午的太阳还晃眼。

他伸出那只长满老茧却无比温暖的大手。

“上来。”

苏棉把手放进他的掌心，被他用力一拉，有些笨拙地爬上了拖拉机驾驶座。

她挨着他坐下，能闻到他身上汗水和柴油的气味，这味道让她觉得安心。

林卫东摇响了拖拉机，那“突突突”的声响再一次响了起来。

他在全村人羡慕的目光中，开着拖拉机，载着自己的新媳妇，在村里那条土路上，缓缓地开。

拖拉机开得不快，让每个人都能看清楚车上的一对新人，看清楚林家现在的光景。

这“突突突”的声音，像是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那些曾经说过风凉话，看过林家笑话的人脸上。

尤其是躲在院墙后面的张大柱父子。

张军瞪着眼，拳头攥得死紧。

“爹！你看看他！你看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张军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他这是在打我们的脸！是在打您的脸啊！”

张大柱的脸色铁青。

他心里清楚，这是在给他难堪。

但他又能怎样？上去拦？凭什么？说人家破坏村容？还是批评他显摆有钱？

哪个名目都站不住脚，说出去，反倒让自己更丢人！

更让他憋气的是，墙外围着一堆人，

几个平时对他低头哈腰、净会说好听话的村民，现在也乐呵呵地朝着林卫东竖大拇指！

张大柱这才真正觉出来，林卫东早已不是那个他能随便压一头的穷小子了。

他有了钱，有了路子，更关键的是，他正一步一步地，把张大柱在村里那点威信，全给拆没了。

张大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现在势头正旺，不能硬碰硬。”

“又是盖房又是买拖拉机，钱花得这么冲，我不信他那钱都正经！”

“你给我盯紧，抓住他投机倒把的证据，就叫他连本带利吐出来！”

张军虽不情愿，也只能咬着牙点头。

拖拉机在村里开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林家新房地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