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队长！那车……那车牌是省城的！上次在‘龙王口’，就是他们！”

林大壮那声压抑着极致恐惧的低吼，瞬间浇灭了打谷场上冲天的狂热。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那束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的车灯，划破了篝火摇曳的暖光和狂欢的夜色，直直地钉在人群中央。

村民们手里还抓着准备分肉的刀具，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惊疑不定地回头望去。

解放卡车低沉有力的引擎声在寂静中轰鸣，缓缓停在人群外围。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干净蓝色工装的年轻人跳了下来，身形矫健，落地无声。

他快步绕到后车厢，恭敬地拉开车门。

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一身崭新藏蓝色干部服的中年男人，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

他身上那件衣服，料子挺括，在寒风中纹丝不动，在这满是泥土、血腥和篝火灰烬的打谷场上。

苏棉下意识地抓紧了林卫东的胳膊，另一只手本能地护住了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那张因喜悦和激动而红扑扑的脸蛋，此刻血色褪尽，一片煞白。

她能感觉到，这个人的出现，带来的危险，与山里的野兽、村里的混混，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能让空气都凝固的压力。

来人没有看地上那头小山似的熊王，也没理会周围那些举着火把、一脸敬畏又紧张的村民。

他的目光穿过摇曳的火光，精准无比地落在了人群中心的林卫东身上，平静地审视着。

林解放默默地向前挪了半步，将儿媳和孙子护在身后，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在火光下看不出表情，

但那双浑浊的老眼，却死死盯着来人，手里那根陪伴多年的旱烟杆，被他攥得死紧。

林卫东脸上的笑意未减，只是安抚性地拍了拍妻子冰凉的手背，

又轻轻捏了捏林大壮那因恐惧而僵硬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中年男人穿过沉默的人群，径直走到林卫东面前。他先是看了一眼林卫东，那眼神平静无波。

又扫了一眼他身后那几个手已经不自觉握住腰间砍柴刀的汉子，最后，目光才落在那头巨大的“熊王”身上，嘴角勾起一丝带着审视意味的笑意。

“林卫东同志，好大的手笔。”

这声音温和，甚至带着一丝赞许，却让在场所有知情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卫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洪亮：“这位领导，您说笑了。”

“这畜生自己从山上滚下来，摔死在咱们村口，只能说山神爷赏饭吃，我们村运气好点。”

中年男人不置可否，没接这话。

他慢条斯理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正是那个被林卫-东特意抚平后，放在海玉蚌上的“大前门”烟盒。

他将烟盒在手指间轻轻抛了抛，动作斯文：“这个，算是林同志上次送的‘回礼’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的庞然大物，又看看手里小小的烟盒，摇了摇头，

“分量，太轻了。”

林解放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听懂了，这是赤裸裸的敲打，在说卫东上次送的“海玉蚌”，他们收下了，但还不够！

这头熊瞎子，也入不了他们的眼！

不等林卫东回话，中年男人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得方方正正的小包，递了过去。

“我这个人，不喜欢占小同志的便宜。你送的‘海产’，品相很不错，我们很满意。”

他将油纸包往前送了送，语气依旧平淡，

“这是我的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