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迷魂凼，冷得像个冰窖。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到潮湿的烂叶上，挣扎着灭掉，只留下一缕青烟。

没人说话。

劫后余生的庆幸早就被刺骨的寒风和任务失败的绝望吹得一干二净。

赵虎瘫在地上，半个身子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嘴里翻来覆去就念叨着两个字：

“没了……没了……”

孙猴子和其他几个队员，个个脸色惨白，抱着手里的砍刀缩在篝火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九死一生，从塌方的山洞里逃出来，结果呢？

省城大领导点名要的“血龙须”，当着所有人的面化成了一撮灰。

最后，就换回来一块队长从山神心口窝里掏出来的、沾满了黑泥的破石头？

这算什么？

一股说不清是怨气还是后怕的情绪，在死寂的营地里发酵，比这山里的寒气还冻人。

林解放一个人蹲在最远的暗影里，吧嗒吧嗒地狠抽着他的老烟杆。

烟锅里的火光一明一暗，映着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

他压根没看自己儿子一眼，那股子失望的劲儿，比直接破口大骂还让人心里发堵。

这次，是真玩脱了。

林大壮死死捂着脸，粗糙的大手挡不住眼里的红。

他肩膀一耸一耸的，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硬是憋出了哭腔。

他猛地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通红的眼珠子死死地瞪着林卫东，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这是他从认识林卫东以来，第一次没喊“队长”。

“林卫东！”

他声音嘶哑，一把抓住了林卫东的衣领，那力气大得几乎要把布料扯烂。

“俺们信你，才跟着你拿命往这鬼地方闯！赵虎差点就没了！咱哥几个谁不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

“俺婆娘还在家等着俺，赵虎的娃才刚会走路！”

“可现在呢？东西没了，人也差点没了，就为了你怀里这块破石头？”

“你咋跟大伙儿交代？啊？！你回去咋跟陈部长那样的领导交代！”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林卫国和赵虎他们几个，想上来拉，可脚下跟灌了铅似的，一步也挪不动。

谁心里没点怨气？

面对林大壮的咆哮，面对父亲沉默的背影，面对所有兄弟们或绝望或埋怨的目光，林卫东没躲，也没还手。

他就那么站着，任由林大壮抓着他的领子。

他沉默地把怀里那块拳头大的水晶碎块掏了出来，没擦上面的泥，就那么“哐当”一声，丢在了众人面前的地上。

“是我的错。”

林卫东终于开口了。

“我低估了这‘迷魂凼’的凶险，判断失误，差点把兄弟们都交代在这儿。”

他抬起头，扫过每一个人，那双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事，责任我一个人扛。”

“回去以后，我自个儿去跟陈部长请罪，跟你们没关系。”

说完，他垂下头，就那么看着地上那块平平无奇的石头，整个人身上那股子一直领着所有人往前冲的劲儿，好像一下子就泄了。

队员们看着他这副落寞的样子，心里那股子怨气顿时被堵住了，再也说不出更重的话。

是啊，是队长判断失误，可也是队长把他们一个个从鬼门关里拽回来的。

林大壮抓着他衣领的手，也渐渐松了力气。

气氛，陷入了一种更让人窒息的僵持。

就在这时，那头因为力竭而一直趴在旁边、萎靡不振的白鹿，突然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