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猎用烟杆子指了指桌上那把刀,又指了指东边那片黑沉沉的大海,
“守的是你们林家的旧物,盯的是这龙王口的动静。”
林卫东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碗凉水。
“说下去。”
“你们林家,祖上,是‘斩龙人’。”
赵老猎每说一个字,
“这世上,只有你们林家的血,能看见海里那些大家伙的命门,也只有你们林家的人,能宰了它们。”
“那些大家伙,是‘海龙’?”
林卫东问。
赵老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不是龙,没人晓得。只知道它们力大无穷,一口能吞下一条船,就盘在龙王口最深的海沟里,守着一个叫‘龙巢’的地方。”
“斩龙人,就是给一股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势力卖命,专门去猎杀这些‘海龙’的。”
“而我们守陵人,就是斩龙人的影子。
负责给你们收尸,保管你们的旧物,盯着海里的动静,等着下一个斩龙人……
再出现。”
赵老猎把烟灰磕在地上,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深入骨髓的悲悯。
“你爹说得对,这是条绝户的道。
斩龙人的血脉,既是天赐,也是诅咒。
你身上的本事越强,用得越多,你自个儿的阳寿就折得越快。”
“更要命的是……”
赵老猎的声音压得更低,凑了过来,
“你这血,会把海里那些沉睡的东西,一个一个都给招过来。”
“你以为,你媳妇和你弟媳妇肚子里的动静,真是喜脉那么简单?”
林卫东端着水碗的手,猛地一紧。
“那股子邪乎的脉象,哪是孩子闹腾?
是你的血脉,通过她们,惊动了海里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它们闻着味儿,找过来了!”
他想起了苏棉那“邪乎”的脉象,想起了那只变异的白鹿,想起了那头山神一样的“鸡王”……
原来,这一切的根子,都在自己身上!
他的金手指,他赖以生存的本事,竟然是催生这一切诡异的源头,甚至可能在无形中,伤害着他最想保护的家人!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该怎么办?”林卫东的声音有些发干。
“你爹让你扔了这刀,是想让你断了念想,当个凡人,或许能多活几年。”
赵老猎指着桌上的“斩龙刀”,
“可他不知道,你们林家的血一旦醒了,就回不去了。
你就是跑到天边,那些东西也能顺着味儿找上你。”
“这刀,是凶器。可对你来说,”
赵老猎一字一顿,
“它也是唯一的活路。”
“为什么?”
“因为这把刀,是用第一头被宰了的‘海龙’身上最硬的一根主骨,混着天外掉下来的铁疙瘩,锻了九九八十一天才成的。
它能伤到那些畜生,也只有它,”
赵老猎的眼神变得狂热起来,
“能镇住你身上这股子往外冒的‘龙气’!”
林卫东拿起那把刀,入手冰凉。
他实在看不出这把破刀有什么神奇之处。
赵老猎用烟杆子敲了敲那粗糙的兽骨刀柄。
“我祖上代代相传,留下一句话。”
“斩龙刀,重现天日之日,就是龙王口大乱之时。”
“而唯一的破解之法,”赵老猎盯着那截兽骨刀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说不清是期盼还是恐惧的颤抖,“就藏在这刀里。”
他伸出那只枯树皮一样的手,在刀柄的末端一个不起眼的骨节上,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截看起来浑然一体的兽骨刀柄,末端竟然弹出了一个小小的盖子。
里面,是空的。
空的?
林卫东心里一沉。
赵老猎却摇了摇头,他把烟杆子倒过来,用另一头在空洞的刀柄里,小心翼翼地掏了掏。
一张被卷成细棍、用油蜡封得死紧的、黄得发黑的薄皮,从里面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