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厅长那辆黑得发亮的上海牌轿车,几乎是逃一样地卷着烟尘,消失在了村口。
打谷场上,死一样的寂静。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此刻变得无比诡异。
半晌,还是林大壮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挠着后脑勺,一脸的懵圈。
“队……队长,这……这就走了?”
“不然呢?”林卫东把怀里已经睡熟的林念东,小心翼翼地交回到苏棉怀里,又顺手搂住了媳妇的腰,拍了拍,“还留下来吃饭啊?”
“可……可他不是省里来的大官吗?”孙猴子也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后怕。
刚才那一下,他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快被队长家那娃儿的眼神给瞪出来了!
“大官?”林卫东嗤笑一声,“大官就能不讲道理了?”
他心里门儿清。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这姓乔的虽然派头大,但终究是省里的,隔着十万八千里,只要自己不犯到他手里,他就拿自己没辙。
可县化工厂那个王建业不一样。
那家伙就在眼皮子底下,今天被自己当着全村人的面落了面子,又被乔厅长甩了那么响亮一巴掌,这梁子算是结死了。
以那家伙睚眦必报的性子,明着来不行,暗地里肯定要下绊子。
想到这,林卫东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想玩阴的?老子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釜底抽薪!】
第二天一早,赵铁柱那辆熟悉的解放卡车就吼着开进了村。
林卫东没多废话,直接把人拉到了自家院里,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和几张工业券拍在他手上。
“铁柱,帮我个忙。”
“哥,你这是干啥!”赵铁柱把钱和票推了回去,脸涨得通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吧,要我干啥!”
林卫东也没跟他客气,把钱收了回来。
“你去县里,帮我打听打听县化工厂,还有那个王建业的底细。越细越好,尤其是他们厂里那防腐涂料的价钱、卖给谁、谁买的最多,都给我摸清楚了。”
“得嘞!”赵铁柱一听是这事,眼睛都亮了,“哥,你放心,这事交给我!那王建业在县里也不是啥好鸟,我保证给你查个底儿掉!”
赵铁柱的效率很高。
不到三天,他就开着卡车回来了,一进院门,那张憨厚的脸上就全是压不住的怒火。
“哥!查清楚了!”
他把卡车往院里一停,从驾驶室里跳下来,手里还提着个滴滴答答往下漏黑水的破铁桶。
“砰!”
铁桶被他重重地掼在地上。
“你猜怎么着?县化工厂那黑心玩意儿,他们卖的防-腐涂料,就是这种货色!”赵铁柱指着那桶跟墨汁似的玩意儿,破口大骂,“这哪是涂料啊!这就是刷墙的黑水!咱们县里那些渔民,不用他的还不行,他是独一份的买卖!价钱比咱研究所的贵一倍不止,买少了还不卖!”
“前些年,李家村有条渔船,就是因为船底的木板被海水泡烂了,人没了,船也沉了!都说那船主是得罪了王建业,故意不卖给他好料!”
赵铁柱越说越气,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林卫东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拿起那根沾了黑水的木棍,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一股子劣质桐油混合着煤焦油的刺鼻味道。
“好,我知道了。”
他拍了拍赵铁柱的肩膀,“辛苦了,铁柱。这事,我来办。”
当天下午,村里的大钟,被人敲响了。
“当!当!当!”
急促的钟声传遍了整个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