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城的演武场自曹操竖起募兵旗后,便再没冷过场。黄土夯筑的地面被数千双草鞋踏得发亮,清晨的霜气刚在草叶上凝出白霜,“嘿哈”的喊杀声就撞碎了晨雾——那是各营乡勇在练枪劈刀,动静大得连三里外的城隍庙都能听见。
吕子戎投效曹营的第三日,曹操便带着程昱、荀彧亲临演武场。彼时他正演示剑法,青锋剑在指尖转了个圈,恰好挑飞三只掠过场中的麻雀,剑刃只擦过羽翼,未伤半根绒毛。曹操当即抚掌大笑,从腰间解下象征“别部司马”的木牌,亲手递给他:“子戎剑法,刚柔并济,护民有余,破敌亦足。这三百乡勇便交予你,我要的不是只会砍杀的悍卒,是能背着百姓过河、握着剑护着粮的锐旅。”
吕子戎接过木牌,沉甸甸的檀木上刻着“曹”字,边角还留着刀削的痕迹——是曹操亲手刻的。他单膝跪地:“末将定不负曹公所托,练出一支‘不扰民、能破敌’的队伍。”
领命后,吕子戎没急着教乡勇们沙场搏杀的狠招,反而把赵雄所授的《寒山剑谱》拆解出十二式基础,又融了自己在隐龙谷悟的“影匿”身法,编了套“护民十三式”。这套招式不求“击杀”,只重“格挡”“卸力”“闪避”:“梅枝挡”用枪杆斜拦卸劲,“柳絮沾”借身位轻巧避敌,“溪流绕”以剑鞘缠敌兵器——每一式都带着“留手”的仁劲,像极了赵雄当年教他的模样。
每日天不亮,他就带着三百乡勇绕陈留城跑十里。路过城西的水井,便让力气大的乡勇帮挑水的老妇把水送回家;见着蜷缩在城墙根的流民,就分出发放的粗粮饼,还教他们辨认灰灰菜、马齿苋这些能吃的野菜;甚至在演武场边辟了块空地,让懂医术的亲兵教乡勇们包扎伤口、处理冻疮——“行军时见着受难百姓,这些本事比杀人有用。”他常对乡勇们说。
这日辰时,演武场上正练“护民十三式”的“梅枝挡”。乡勇们分成两列,一列持木枪扮演“匪兵”直刺,另一列需用枪杆横挡,要求“只阻不杀”。队列末尾,一个叫王二的后生性子急躁,见同伴的木枪刺来,竟忘了招式,抬手就把枪捅了回去,“啪”地一声,木枪杆砸在同伴的肩头,那乡勇疼得龇牙咧嘴。
吕子戎当即吹了声哨子,训练停下。他拎起地上的藤条,却没打王二,反而对着自己的左手心抽了三下,藤条与皮肉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是我教得不好,没说清‘护民十三式’的根本。”他走到被砸的乡勇身边,解开自己腰间的桑绸腰带——是李雪梅绣的,淡青色的布上还留着梅花针脚——撕成布条帮他包扎肩头,“你若在训练时伤了同伴,到了战场上,见着百姓被匪兵追,怎会舍得留手护着?”
王二红着脸跪下,额头抵着黄土:“吕司马,是我错了!我不该逞凶,该用‘梅枝挡’卸劲的!”
“起来吧。”吕子戎扶起他,拿起木枪演示,“你看,对方刺来时,枪杆要像寒梅扛雪那样微弯,借着他的力道往旁引,不是硬顶。”他手腕轻抖,木枪精准地缠住王二刺来的枪杆,只轻轻一带,王二就踉跄着往前扑了半步,“这样既不伤他,也能护住自己,还留着力气去挡真匪兵。”
演武场边的土坡上,于禁正带着自己的部曲练“冲锋枪阵”。见吕子戎这般“磨磨蹭蹭”,他忍不住皱着眉走过来,手里还拎着柄环首刀——刀身泛着冷光,是上过战场的旧刀。“子戎兄,不是我说你,董卓的西凉兵个个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拼的是刀快枪狠,你教这些‘挡卸’的软功夫,到了汜水关,怕是不够人家砍的。”他说着,挥刀劈向旁边的碗口粗的枯树,“咔嚓”一声,树干应声断裂,断面平整如削,“乱世之中,杀敌才是根本,护民之事,等扫平董卓再说不迟。”
吕子戎放下木枪,走到演武场的木栅栏边——那里围着十几个孩童,都是附近百姓家的,天天来这儿看训练,手里还攥着母亲给的糠饼。他指着最矮的那个孩子:“文则兄,你看那孩子,他爹上月被西凉兵杀了,娘靠纺线养活他。若我们的兵练得只会杀人,见着他娘的纺车就抢,见着他就赶,那我们和董卓的兵有何异?”
他从怀里摸出梅花玉佩,玉上的白梅被体温焐得温润:“我大哥赵雄当年教我剑法时,第一句话就是‘剑是护民的盾,不是杀人的刀’。他在江夏护流民时,宁愿自己饿着,也要把干粮分给百姓;嫂子李雪梅为了护两个陌生的孩童,硬生生替他挡了三柄刀——这些事,我记了三年,也不敢忘。”
于禁捏着刀柄的手松了松,刚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曹操的笑声:“子戎说得对!我讨董卓,本就是为了让这些孩子能安稳吃口热饭,若我的兵先害了百姓,那我这‘讨贼’的旗子,岂不成了笑话?”
曹操走上前,目光落在吕子戎腰间的青釭剑上——鲛鱼皮剑鞘上用银线绣着“仁德”二字,被桑绸半掩着,却难掩古朴的锐气。“此剑看着非同凡品?”
“回曹公,此乃赵家传家剑,先祖随光武皇帝平定天下时所用。”吕子戎抚过剑鞘,声音低沉,“赵雄兄长在寒梅谷将它赠我,是盼我不负‘仁德护民’的祖训,找到能安天下的明主。”
曹操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当日便在军议上下令:全军推行“吕子戎练兵之法”,凡扰民者,轻则杖责二十,重则军法处置;每日辰时,各营校尉需带亲兵到演武场,跟着吕子戎学“护民十三式”。
不出三日,吕子戎的名声就在曹营传开了。这日午后,演武场刚散了早训,西北角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喝彩。吕子戎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汉子正赤手空拳与一头斑斓猛虎搏斗——那虎是猎户从嵩山捕获的,前爪有碗口大,扑咬时利爪带起的风声能刮起地上的尘土,却被汉子左闪右避,三拳就砸中了虎眼,又飞起一脚踹在虎腹上,猛虎“嗷”地一声,伏地不起,只敢呜咽着缩成一团。
“那是典韦,陈留己吾人,前日投的军。”李典走了过来,他刚带着部曲练完枪,青色锦袍的下摆沾了不少黄土,却难掩眉目间的沉稳,“此人能扛鼎,善使双铁戟,曹公见他勇猛,让他统领帐下亲兵。就是性子急了些,见谁都想切磋比划。”
话音刚落,典韦就瞥见了吕子戎,咧嘴一笑,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手里还拎着那虎的后颈皮,猛虎被他提在半空,四肢徒劳地划动,虎爪离地面不过寸许。“你就是教‘护民剑法’的吕司马?”他把虎扔在地上,震得黄土飞扬,“听说你剑法厉害,敢与我比划比划吗?”说着就从兵器架上抄起一对双铁戟——戟杆长丈二,是枣木裹铁所制,戟尖是精铁打造,寒光四射,掂量着足有八十斤重,寻常人连拿都拿不动。
吕子戎还未开口,曹操就带着程昱、荀彧走了过来,笑着摆手:“典韦不可无礼!子戎剑法以巧取胜,你以力见长,点到即止便可,不许伤了人。”
“放心吧曹公!我有分寸!”典韦说着就扎下马步,双戟交叉于胸前,戟尖斜指地面,“吕司马,出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