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坤宁宫的地龙烧得暖融。沈清漪端坐于临窗的紫檀木书案后,手执朱笔,正批阅着尚宫局呈上的月度账册。
阳光透过半开的支摘窗,在她鸦青色的发髻和月白色的常服上洒下细碎光斑,映得她侧脸沉静如水。
殿内檀香袅袅,只闻书页翻动与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云袖与云芷侍立一旁,偶尔上前添茶换水,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主子的思绪。
沈清漪的目光落在“皇子所用度”一项上,朱笔微顿。她想起前几日去慈宁宫请安时,见到的那四位皇子。
大皇子萧煜已十岁,身量渐长,眉目间依稀可见其生母李贵妃的影子,只是眼神略显沉寂;二皇子萧铭八岁,活泼些,却也失了往日的跳脱;三皇子萧逸七岁,在祥昭容宫中养得气色好了许多;四皇子萧瑞六岁,最是瘦小,却也到了开蒙的年纪。
李贵妃倒台已久,连累得大皇子萧煜也沉寂多时,学业更是耽搁了许久。二皇子、四皇子亦受生母位分低微或获罪的影响,未曾得到妥善的教养安排。如今后宫渐稳,太子亦在茁壮成长,这些皇子的教养问题,便不能再拖延了。
她搁下朱笔,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案面。皇子乃天家血脉,关乎国本延续。若放任不管,不仅荒废了他们的天赋,将来恐成朝廷隐患,亦会损及她这中宫贤德之名。于公于私,此事都需尽早提上日程。
“云袖,研墨。”沈清漪轻声吩咐。
“是,娘娘。”云袖应声上前,挽起袖口,露出半截白皙手腕,动作娴熟地往那方上好的端砚中注入少许清水,执起墨锭缓缓研磨起来,墨香随之在空气中弥漫开。
沈清漪取过一本空白的奏事折子,铺展开来。她提笔蘸墨,略一思忖,便落笔书写。字迹清秀工整,力透纸背。
折中先是陈述四位皇子年岁渐长,已至或已过开蒙之时,提及大皇子学业耽搁已久,其余皇子亦需及早引导;继而强调皇子教养关乎社稷未来,不可轻忽;最后恳请皇上定夺,为四位皇子择选良师,重启学业。
写完最后一笔,她轻轻吹干墨迹,合上折子。“备辇,本宫要去御书房面圣。”
御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萧珩刚批完一摞奏折,正捏着眉心稍作休息。听闻皇后求见,他有些意外,随即道:“宣。”
沈清漪捧着折子步入殿内,屈膝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不必多礼,坐。”萧珩抬手示意,目光落在她手中那本不同于奏折格式的册子上,“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有事?”
沈清漪在下首的绣墩上坐下,将折子双手呈上:“臣妾确有一事,需禀明皇上定夺。是关于几位皇子启蒙读书之事。”
萧珩接过折子,展开细看。殿内一时安静,只余他翻阅纸张的轻微声响。沈清漪垂眸静坐,姿态恭顺。
片刻,萧珩合上折子,抬眼看向她,眼中带着赞许:“皇后有心了。此事朕前朝事忙,险些疏忽。煜儿他们……确实耽搁不得了。”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大皇子萧珏毕竟是他的长子,虽因其母之过受了冷落,但血脉亲情仍在。
“皇上日理万机,臣妾理当为皇上分忧。”沈清漪温声道,“皇子们皆是天家血脉,聪慧伶俐,若能得良师教导,将来必成大器,亦可为太子臂助。”
最后一句,她说得轻描淡写,却恰好点在了萧珩心坎上。他如今属意萧宸为太子,自然希望其他皇子能安分守己,成为辅佐之臣,而非隐患。
萧珩沉吟片刻,道:“蒙学之事,刻不容缓。朕看,就让大学士刘清来担此任吧。刘卿学问渊博,品性端方,由他来教导皇子,最为妥当。”
刘清乃是朝中清流,不涉党争,是个忠君的纯臣,声望极高,确是最佳人选。沈清漪心中赞同,面上却不露分毫,只道:“皇上圣明,刘大人确是良师。”
“至于读书之所……”萧珩思忖着。
沈清漪适时开口:“臣妾以为,皇子所旁的明德斋宽敞明亮,位置也便宜,略加整理便可使用。四位皇子一同进学,也可互相砥砺。”
“准。”萧珩点头,又问道,“皇子们身边伺候的人,皇后可有何想法?”
沈清漪早已思虑周全,此刻从容应答:“三皇子性情内敛,与祥昭容相处融洽,臣妾以为,为免孩子不适,暂且仍由祥昭容照料起居为宜。
大皇子与二皇子年岁稍长,身边伺候的人手略显单薄,臣妾拟从内务府另择几位稳重可靠的嬷嬷与内侍加以补充,也好更周全地照料皇子起居,督促学业。四皇子年幼,皇子所的乳母嬷嬷们倒也尽心。”
她这番安排,看似公允周到,实则暗含深意。三皇子留在祥昭容处,是维持现状,彰显她对抚养皇子的妃嫔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