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山坡上,影影绰绰的身影显现。
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由浓郁的黑灰色怨气凝聚而成,依稀能看出身披残破甲胄的轮廓,手持锈迹斑斑的长戈断剑,排着歪歪扭扭却充满杀伐之气的队列,无声地行进着。
队列最前方,一面由怨气凝聚而成的巨大暗红色战旗迎风招展,旗面破烂不堪,散发着令人颤栗的恐怖煞气。
大纛上隐约可见一个模糊、被血色浸染的“殇”字。
旗下,一个比其他怨魂凝实许多的魁梧身影,周身更是怨气翻腾,双目位置空洞,燃烧着两团鲜红色的焰火。
“呜——呜——”
“咚!咚!咚!”
鬼哭声中夹杂着沉闷的战鼓声,仿佛来自冥府的召唤。
已化作实质的煞气一波波冲击着众人的心神。
山坡下的村庄更是死寂一片,家家灯火尽灭,连犬吠声都听不到。
“好重的怨气!这里发生过什么?这得死多少人,受了多大的冤屈才能凝聚成这样?”不怕鬼的周大仙子小脸煞白,周身燃起淡淡的金色火焰护体,驱散着侵袭的寒意。
裴淮帷帽下的目光则是穿透重重鬼影,已经锁定了那面血旗和旗下那魁梧身影,帷帽下的眉头深深蹙起。
斩将夺旗,这是她戍边四十年间经常会做的事情。
“这些是‘殇字营’的英灵!”狄锋的声音带着沉痛与愤怒,“四百年前,天降大妖‘血魇’于此。彼时宁京上任......杨老城隍的前任城隍懦弱无能,尸位素餐,不敢也不愿为百姓出头,只知龟缩神域,下令让我等封锁宁京城,不管不顾周边村镇百姓,任由那大妖肆虐,生灵涂炭。”
狄锋的话语敲在王砚心头,让他一下就明白了这冲天怨气的根源之一——渎职的神只。
“危急关头,届时驻守宁京城的殇字营主将殇无命,率麾下三千将士,不尊神旨,悍然出城,以凡人之躯,布下‘锁妖绝阵’,死战不退。”狄锋的声音激昂起来,带着深深的敬意,“血战足足三日三夜,终将那大妖‘血魇’斩杀于此坡。然...殇字营上下,自殇无命以下,三千忠魂...尽数战殁,少有全尸,无一生还。”
“殇无命?”叶洛眉头紧锁,“此人我曾在野史中见过记载,性情刚烈,用兵如神,但野史中所记载的是因朝廷猜忌援兵不至而战死......其怨,怕是不止针对大妖吧?”
“没错!问题就在战后!”狄锋眼中怒火燃烧,“据末将所知,主将殇无命重伤濒死,却凭一口气硬撑,亲眼看着最后一个兄弟倒下。大妖虽灭,然其妖血浸透大地,妖魂残念未消,更侵蚀着殇无命残存的意志。他拖着残躯,在尸山血海中无意识地徘徊了数年,亲手埋葬能找到的每一位袍泽骸骨...直到最后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或者神只伸出援手。在悲痛、孤寂与残留妖念的折磨下,他还是选择拔剑...自刎于大妖陨落之地,追随他的兄弟们而去。”
“他本是人族英雄,英灵应受香火供奉。然而!”狄锋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对前任的切齿痛恨还有对殇无命的愧疚之情,“那懦夫城隍,非但未及时收敛英骸,净化妖氛,抚慰英灵,反而惧怕此地残留的妖煞之气,竟弃之不顾,任由其积累。一十三载光阴过去,殇字营三千忠魂还有殇无命独自徘徊数载的孤苦绝望、自刎时的滔天怨愤,与那大妖残留的妖血怨念交织缠绕,互相滋养。最终......化作了这妖煞冲天的‘阴兵’。届时他们早已迷失在痛苦与怨愤之中,只记得最后的战斗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