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大好,慷慨地洒在古老的城墙上,甚至有些刺眼。
秦小福坐在箭楼最高处的房檐后,将自己又往阴影里缩了缩。
生前最爱的冬日暖阳,如今照在身上,却只带来一种空落落的穿透感,没有半分暖意,便让她不再那么喜欢了。
她的目光越过官道和远处枯黄的田野,固执地投向更北方的天际线,似乎那里有什么在牵引着她。
一队巡防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从箭楼下经过,盔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
他们目不斜视,根本察觉不到头顶上那个小小的半透明身影。
城隍庙今早就换了主人。
年轻的书生王砚交还了城隍权柄,终于可以继续他们一行人中断的上京赶考之路。
送别王砚哥哥清晨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秦小福鼓起勇气飘到他面前,小手紧紧攥着那几枚怎么也攒不够的铜钱,声音细若蚊呐:“城...王砚哥哥...钱...钱还没还够...”
王砚只是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局促不安的样子,温和地笑了笑,伸出手,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虚无的发顶,虽然感觉不到触感,但秦小福依旧能感受到那份暖意。
“小福,那些钱,本就不必还的。留着吧。”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清朗,说完便转身上马,追上了叶洛哥哥三人,再没回头。
秦小福看着他们的背影,手心里的铜钱越来越重,直到拿不稳散落在地上。
也是直到送叶洛哥哥他们远去,秦小福这才从南婆婆的叹息中得知了一个秘密:“唉,原来这位砚哥儿真不是鬼物啊......也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城隍大人,可惜就这么走了。”
秦小福听后也怔怔地望着王砚消失的方向,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新来的城隍老爷姓于,生前好像叫什么于廷奕,须发皆白,面容肃穆。
从祂进庙那一刻,庙里的气氛明显不同了,连平日最随和的齐勋民爷爷都显得拘谨恭敬。
又是金媪婆婆和南婆婆在廊下小声议论,秦小福偷偷飘过去,听见只言片语。
“文庙里供了七百年的正神......于老大人怎么会来咱们这小地方?”
“谁知道呢......天意难测吧。只盼着能安稳就好。”南婆婆摇着头。
七百年的香火...文庙...秦小福生前不过是个平常人家丫头,大字不识几个,这些名头对她来说遥远得如同天边的云。
但她能感觉到,这位新的城隍老爷,肯定是个顶顶了不起的大人物。
心里闷闷的,她盘膝坐下,瘦小的身子几乎蜷成一团,双臂紧紧环抱着小腿。
下巴搁在膝盖上,她百无聊赖地俯身,目光投向城墙内侧那片熟悉的阴凉角落。
果然,殇大哥还在那里。
他高大的身影几乎融进墙根的暗影里,背靠着冰冷的砖石,手里拿着那个磨得发亮的小“水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