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细碎的议论声渐渐汇聚,快要形成一股小小的声浪时,站在先觉者左侧的那个气息平平的蓝徽信徒,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如同风箱般鼓起,随即一声悠长、洪亮的呼喝炸响:
“静——坐——噤——声——!”
声音席卷了整个场地,所有窃窃私语戛然而止。
村民们被吓得身体一僵,然后真就听话的挺直了腰背,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场中顿时变得落针可闻。
又过了许久,久到夕阳将最后一点余晖涂抹在远处的树梢上,一阵带着深秋寒意的夜风打着旋儿掠过人群,引得不少人缩了缩脖子。
就在这时,高台上,先觉者终于再次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依旧带着那种俯瞰众生的漠然,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头,然后,用一种不高、却异常清晰的温和嗓音开口了:
“诸位信众,虔心向道,在此静候,辛苦了。”声音里满是的抚慰力量,一下子就让许多村民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
“吾有一问,尔等可愿静心思索,如实答来?”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人群,望向了虚无的远方,“尔等此生,过得如何?可还......如意?”
问题抛出,台下起初陷入一片死寂。
村民们面面相觑,脸上浮现出茫然、困惑、还有被触及心事的惶恐。
说如意?这穷困的乡村生活,面朝黄土背朝天,赋税徭役,病痛灾祸,每天都在发生无法预料的事情,哪能谈得上如意还是不如意?
说不如意?在“仙师”面前抱怨,会不会显得不够虔诚,招来祸事?
沉默持续着。
先觉者倒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脸上无悲无喜。
终于,人群后方,一个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的老农,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颤抖着说:“回…回先觉者大人......小老儿这辈子......过得......不太如意......”
“早年丧子......中年老婆子又走了......家中几亩荒地,只能由小老儿一人耕种缴税......这日子,与其说如不如意......不如说像是老天在跟我抢命......”老农咳嗽了一声,就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一样,诉说着这简单又苦难的一生。
这段话说完,一石激起千层浪。
“俺家娃儿病了半年,钱都花光了......城里的大夫还说治不好......”
“今年地里收成不好,交完租子,连肚子都填不饱......”
“俺娘眼睛瞎了,啥也看不见......”
“俺想娶媳妇儿,可攒不下聘礼......”
起初是零星的诉苦,声音带着哽咽和无奈。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
生活的艰辛、病痛的折磨、失去亲人的痛苦、求而不得的渴望......平日里深埋心底的苦楚,在这一刻,在这位“先觉者”温和的询问下,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场中顿时陷入一片混杂着哭泣、叹息、抱怨的嘈杂声浪,充满了人间烟火的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