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茹病房内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被一同带回了顾宅。那具枯槁尸体最后圆睁的、充满恶意的双眼,如同烙印,刻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而她临终前吐露的,关于“替代计划”和“生物标记物”的骇人信息,更像是一场无形的精神风暴,在核心团队内部骤然掀起滔天巨浪。
书房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顾砚辞靠坐在那张承载了他无数痛苦与决策的椅子上,脸色是一种消耗过度后的灰白,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无意识地微微蜷缩,泄露着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的波澜。体外引流装置的管线在衣料下若隐若-现,像一道无声的宣告——他的脆弱,人所共知,也因此成为了敌人攻击的首选目标。
苏晚晚站在他对面,秀眉紧锁,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沉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锐利和深深的担忧。江辰则立在书桌另一侧,向来沉稳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下颌线绷得死紧,眼神里翻滚着被质疑的愤怒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忠诚。
沉默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淹没了房间。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声音,以及那盘旋在空气中、未曾宣之于口的致命问题——柳玉茹口中的“绝对想不到的人”,如同一条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信任,这本该是团队最坚固的基石,此刻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最终,是江辰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射向顾砚辞,声音因为极力克制情绪而带着一丝沙哑的颤抖:
“顾总!我跟了您十一年!从您还在大学创业,我就跟在您身边!我江辰是什么样的人,您不清楚吗?!柳玉茹那个毒妇临死前随口喷出的一句挑拨,您就信了?!”他的拳头在身侧攥紧,手背上青筋虬结,“是!我知道您所有的行程安排!我知道您身体的每一个细节和弱点!如果我要害您,您觉得您能活到今天吗?!我能下手的机会何止百次千次?!”
他的质问,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充满了不被信任的痛楚和愤怒。
顾砚辞抬起眼,迎上江辰通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目光,他的眼神深邃如寒潭,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但开口时,声音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冷酷:
“我知道。”他只说了三个字。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他知道江辰的忠诚,知道这十一年来的生死与共。但柳玉茹的话,像一颗毒种,一旦种下,就会在不经意间生根发芽。他厌恶这种感觉,厌恶这种对自己判断力的怀疑,更厌恶这种因自身脆弱而被迫对身边人升起戒备的无力感。
苏晚晚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理解顾砚辞的谨慎,甚至是多疑,那是无数次背叛和暗算后形成的生存本能。但她更清楚江辰的价值和忠诚。她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冷静,试图将话题从情绪的对撞拉回到理性的分析轨道:
“现在不是互相猜疑的时候!柳玉茹的话,无论真假,其目的都是为了从内部瓦解我们!如果我们自乱阵脚,正好中了顾明和‘黑水’的下怀!”她的目光扫过顾砚辞和江辰,“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不是去纠结那个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内鬼’,而是立刻行动起来,应对柳玉茹透露出的那两个致命信息——‘替代计划’和‘涅盘’的生物标记物!”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剑拔弩张的两人头上。
顾砚辞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被强行压下,恢复了惯有的、属于决策者的冷静与锐利。“晚晚说得对。”他看向江辰,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但那份尖锐的审视感稍稍褪去,“江辰,控制你的情绪。我们现在赌不起任何万一。”
江辰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强行将翻腾的怒火压回心底,沉声道:“是,我明白。”他知道,此刻任何多余的情绪都是致命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