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实体，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和沉重的疲惫。顾砚辞在苏晚晚精准到近乎严苛的指导下，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重新学习着对自己身体最基础部分的控制。仰卧腹横肌收缩、微乎其微的骨盆后倾、借助瑞士球进行的、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核心稳定练习……每一个动作都耗尽了他此刻全部的心力，带来的却是微不足道的进展和成倍放大的神经剧痛。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康复服，在身下的垫子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他脸色惨白，嘴唇因紧咬而失去了血色，每一次发力，全身的肌肉都因对抗疼痛和虚弱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试图将他淹没，却又被他眼中那簇不肯熄灭的、偏执的火焰强行逼退。

苏晚晚半跪在他身边，全神贯注，她的指尖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感受着他腹部肌肉那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收缩信号，她的声音冷静而持续，像锚一样定住他几乎要涣散的意志：“感受这里……对，就是这一丝……保持住……呼吸，不要屏气……好，放松……”

她心疼，但她更清楚，这是唯一的路。任何的怜悯和退缩，都是对他长久未来的不负责任。

就在顾砚辞完成一组练习，正剧烈喘息着对抗新一轮袭来的、如同电钻般刺入腰骶的神经痛时，康复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江辰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比之前面对顾明时更加肃穆。

他的出现打断了训练的节奏。苏晚晚不满地蹙眉，刚想开口，却在看到江辰脸色时，将话咽了回去。

“砚辞，嫂子，”江辰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沃森博士……紧急加密通讯，最高优先级。她说……出事了。”

顾砚辞猛地睁开眼，尽管身体依旧被剧痛和虚弱包裹，但眼神瞬间锐利如刀。“接过来。”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江辰迅速操作随身携带的便携式加密通讯终端，将其连接到康复室墙面的显示屏上。几秒钟后，沃森博士焦急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背景似乎是某个移动的、光线昏暗的空间。她的金发有些凌乱，眼神中充满了惊惶与愤怒。

“顾先生！苏医生！”沃森博士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甚至有些颤抖，“我们被袭击了！基金会总部遭到不明身份武装人员入侵！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涅盘’项目所有核心数据和生物样本！”

“什么？！”苏晚晚失声惊呼，猛地站起身。

顾砚辞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黑水’？”他几乎是立刻想到了这个唯一的可能。

“无法完全确定，但可能性极高！”沃森博士语速飞快，“对方的行动极其专业，手段狠辣，突破了我们的外围安保！核心数据库正在被强行拷贝！我和我的核心团队带着最重要的原始样本和部分未加密数据刚刚撤离，但损失无法估量！更重要的是——”

她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极度担忧的神色：“他们在搜寻过程中，提到了您的名字，顾先生！他们在找所有与您相关的医疗数据、身体指标、以及……我们之前共享的关于生物标记物的研究进展！我怀疑，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涅盘’，还包括您！”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康复室！顾明虽已伏法，但“黑水”这条隐藏在更深处的多头蛇，显然并未放弃！他们失去了顾明这个代理人和“涅盘”验证的机会，竟然直接将目标对准了存储着顾砚辞核心医疗机密和研究进度的国际生物医学基金会！

“你们现在安全吗？”顾砚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低沉而迅速。

“暂时安全，在一个预设的安全屋。但我们不能停留太久。”沃森博士急促地说，“顾先生，我必须警告您，‘黑水’对您的执着远超我们的想象！他们现在如同受伤的疯狗，失去了重要的‘资产’（指顾明和未成功的‘涅盘’注射），很可能采取更极端、更不可预测的手段来获取他们想要的东西，或者……纯粹为了报复！”

她看向苏晚晚：“苏医生，你们必须立刻加强所有医疗数据和生物样本的安保！我怀疑他们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您所在的医疗机构，或者……顾先生您本身！”

苏晚晚的心脏猛地一沉，她立刻看向顾砚辞。他的医疗记录、身体样本、乃至现在佩戴的体外引流装置可能产生的数据……这一切，在“黑水”眼中，恐怕都是极具价值的目标！

“我知道了。”顾砚辞的声音冰冷如铁，眼中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沃森博士，感谢你的预警。请务必保证你和团队的安全。后续需要什么支援，通过安全渠道联系江辰。”

“我会的！你们千万小心！”沃森博士匆匆说完，切断了通讯。

屏幕暗了下去。康复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顾砚辞粗重压抑的呼吸声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