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州的地虽然水大,但是也只有旱田,平日没有雨水的地方,也要自己担水灌溉,至于那江边的地,不发水的时候,肥沃的不行,用水也方便,不知道都被哪些氏族圈去了,可能就是些许的好处,美其名曰这都是有被水淹的风险,用很低的代价圈来大片的土地,之后在高价租给哪些卖地的人种,而一旦水灾,那不就正好验证了之前收地的时候说的话,你们没有地种,是我们发善心,现在好了,我们的地没有了,你们的粮也就没有了,待雨过天晴,这地依然是肥沃的地,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就是这个道理,一批一批的人,地都是一样的,但是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忘记了,那地最初的主人,其实就是他们自己。
这一亩薄田,发不了家致不了富,如果是不用交租,年景好,够一家人吃喝,年景不好,怕是还要些野菜来填补,这是百姓的生活。换一种方式,一个饱读诗书之人,不求名不求利,不参与任何的世间纷争,身上虽然有补丁在身,但是不管什么时候,必须是干净整洁的,而他与这一亩薄田,那就是人间桃源,让无数文人祈之不及的隐士,而这隐士今日迎来了访客,这十里八乡都不想有人跟着人有任何交集,这访客来的也是蹊跷,而这访客不但来了,还带了吃食酒菜,看来定是不怕那十里八乡的说辞。
“李兄,李兄……”一个声音打断正在田里劳作的书生,这一亩薄田够不上一家吃食,但是吃他一个人是够了,这点东西,如果是个庄稼汉子,估计一天就弄完了,可在他身上,已经弄了几日,还不见终点,这粮食要拿回去存好吃食,这杆子也要拿回去,冬日用来开烧火取暖,就连这根也要挖出来,填补烧柴的不足,也是为了明年种地的方便。这都说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这瘦弱的体格,弱不禁风,十里八乡的人怕是连粪都不让他捡,这地,也是自己一个坑一个坑的刨,原本还算肥沃的土地,连续几年没有深耕,这地也变得贫瘠了很多,产量自然是下降,这人也不管,倒是落个清闲,今日这喊声,让他重新想起了自己的名字,重新又站起身远望这来找自己的那个人,似乎许久没有人跟他说过话了。
“唐允?”那人的眼神还不错,远远的就看见了唐允的身影,但是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多年前的几日交往,居然多年后能来到此地看自己,这也是从未想到的事情。
“李兄,你这个地方倒是悠闲,只是有点难寻啊,问了许多人,都不曾知道。”唐允说话间就已经来到近旁跟着书生说起话来。
“唐兄怎么如此清闲,寻到我这里来了。”那书生也是有点惊讶,看着唐允,这心绪似乎澎湃了许多。
“我清闲,李兄这才是真正的清闲,这是大隐隐于市啊。”唐允说着把食盒放在一边,看了看李仁这一亩薄田。
“唐兄见笑了,走,屋里请。”李仁放下农具招呼唐允进屋说话,毕竟已经很久没人跟他说话了,突然来了一个人,他这心里还是有点小兴奋的,不管他是来做什么的。
“李兄好兴致啊。”唐允进屋一看,这房子不大,也不分什么厅堂内堂,一个桌子写字吃饭都是这一个,里面一个说床不是床说炕不是炕的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得,房间里面都是自己写的字画,挂着墙上,有几幅可能是阴雨天墙壁渗水,已经有点花了,还没有来得及换,不知道是没时间,还是没有纸张了,这小屋,收拾的倒是挺安静,唐允有时候就想不明白,为什么读书人住的都是陋室,有的人读一辈子,也都是在这样的房间里,明明很有才华,但是没有机会,而那些个氏族子弟,出生就注定了一生,只要不乱来,他的一生,他后代的一生,在出生的时候基本就已经定了,想想这,唐允那点愤世嫉俗的劲儿又出来了,但是回头想想,自己似乎跟那些人也没有很大区别。
“兴致什么啊,独居在此,没办法而已,稍显简陋,唐兄莫要见怪。”李仁拿一把椅子让唐允坐下。
“那日与李兄在昌州一别,这也有许多年没见,你这桃花源一样的地方,我怕是没有酒菜,特意买了点酒菜,与李兄叙旧,这俗世里的东西,不会扰了李兄的清修吧?”唐允说着话把食盒里的酒菜已经摆在桌子上,顺势把酒杯也放好。
“唐兄说笑,你这明明是给我改善伙食,哪里来的清修,你这一桌,比我过年吃的都好。”李仁半开玩笑的说,唐允哪里知道,他这口气虽然是玩笑,但是说的却是事实。
“哈哈哈,好,那今日便是过年。”唐允已经把酒倒满,最近唐允走到哪里都是喝酒,这酒量没有提高,这酒瘾确实不小。
“来,唐兄,我借一杯唐兄的酒,来招待唐兄,请。”李仁似乎不胜酒力,没有全喝,只是抿了一小口。
“上次见李兄,还好生生的在当教书先生,怎么有如此雅兴,来此处清修。”唐允也抿了一口放下酒杯问道,这似乎是他俩的喝酒方式,也许是读书人的喝酒方式。
“教书育人?教出一个大笑话,哈哈哈。”李仁说这句的时候似乎很洒脱,但是感觉得出来,他的内心有很多不甘。
“凭李兄的才华,别说教书,就是入朝为官也得是个大官,怎么一个小小的私塾,还能教出笑话呢?”唐允也有所不解,就李仁这个才能和才华,在自己之上,这一个教书还能有什么笑话。
“唐兄,你不是说刚才寻我的时候,找了很多人都不知道我在哪里吗?”李仁问唐允道。
“是啊,若不是我知道李兄祖宅在这附近,怕是都找不到你了。”唐允觉得李仁这几年没看见,似乎有很多故事,但是还没法直接问,他想说,那就听,他不说,也不好问。
“那是因为,这十里八村的,都不跟我来往,也没有人跟我说话,你说我隐居于此,其实我也是迫不得已,若不是祖上留下这一间陋室和这一亩薄田,怕是今日,唐兄也不一定能见到我了。”李仁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一时间没有人跟他说,这唐允来了,正好是一吐为快,看着这桌上的吃食,李仁并没有吃,又轻轻的抿了一口酒。
“噢?那是何故啊?据我所知,李兄别说在这十里八乡的,就是在这昌州,也是有一号的,只是这几年科考不利,但是也不至于没人应你啊。”唐允见李仁的杯子要空,就赶紧给他倒满,酒和故事,一向是最好的搭配。
“那是之前,也都是虚名罢了,以前都说我是才子,很多人都来找我求字求画,让我觉得我虽然科考未中,但是至少有人认可我,我也没勉强做个教书先生糊口,待有机会的时候,再去科考,报效国家。”李仁说这些的时候,依然能感觉得到他的内心是沸腾的。
“是啊,之前王不充很少用寒门学子,大都是地方任选,他也就默许了,当年皇上让他查科考为什么选不上民间学子,还没等查,他自己就反了,这个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李兄的抱负我是知道的,那教书先生不过就是过度,等到大考之日,李兄定能高中。”唐允这话匣子也打开了。
“唐兄,我怕是没有机会了。”李仁听唐允说的不错,但是突然说道自己没有机会了,一杯酒全都干了,不知道是满腔热血还是那酒,火辣辣。
“怎么?怎么就没机会。”唐允不解。
“我说的那个笑话,让我这辈子,也就只能在这一亩三分地生活,活着我种这一亩薄田,死了,如果有人知道,就把我埋在这,如果没人知道,那就自生自灭了。”李仁继续说道。
“李兄为何如此说?”
“我本在那教书,虽然没有很多收入,但是我未曾耽误任何一个学子,都是倾囊教授,但是他们实在是有辱斯文啊。”
“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教的那些个孩子里面,有寒门学子,就为了改变人生,而来读书,也有氏族子弟,他们来,那就大不相同了。”
“这我知道。”唐允知道那些氏族子弟大都是纨绔,上学只是个幌子。
“有一日,一个学生,轻浮一个女子,还要把人家卖到青楼,正好被我遇见,我就阻止了,我以为看在我是教师的份上,他会停手。”李仁说到这得时候,牙齿咬的紧紧的。
“然后呢?”
“他不但没有停手,还说我就是他们氏族养的一条狗,一条只会读书的狗,我便为了那被轻浮的女子出头,拦住了他们,他们竟然和我厮打在一起,我一时手误,打到了其中一人。”
“这种人,打的少。”唐允听着故事似乎也有点生气。
“孰不知,就这一下,打没了我的后半生。”李仁眼神说到后半生的时候,有些空洞,似乎没有了希望。
“怎么?就一巴掌,不至于吧,何况是他们有错在先。”唐允还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也是愤慨的说道。
“那人是本地最大的氏族,跟昌州城内的官员也都是好友,我不但失去了教师的活计……”
“他们到底要怎样?”唐允听到这的时候更生气了,他游历江湖这么多年,他知道那些人对于百姓的勾当。
“我只能在这一亩三分地待着,一开始还有人跟我说话,后来跟我说话的人不是被打就是被驱赶。”李仁说这些已经平淡了,没有刚才那么气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