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日头,过了晌午,毒劲儿稍微下去些,但晒在身上还是火辣辣的。
家属院里的空地上,这会儿倒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家家户户都把该洗的、该晒的搬了出来,花花绿绿的床单、衣服挂满了铁丝绳,小孩子们在晾晒的衣物间钻来钻去,追打着,尖叫声、笑闹声混成一片。
王红英也抱着刚睡醒的小石头,拎着个小马扎,从屋里出来了。
她挑了个靠墙边、有点荫凉的地方坐下,把石头竖着抱在怀里,让他的小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拍着他的背。
小石头快满月了,脸蛋长开了些,没那么皱了,闭着眼睛,小嘴一动一动地打着奶嗝。
王红英的脸色比刚生完那会儿好了不少,但到底是大伤元气,看着还是有些虚弱,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她刚坐下没多久,楼上的张姐就端着个针线笸箩凑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墩上。
“红英,出来晒太阳啦,小石头今天乖不乖?瞧这小脸,又见胖了!”
“张姐。”王红英笑了笑,轻轻调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还行,就是晚上闹觉,吵得你们睡不好了吧?”
“哎哟,这有啥!谁家孩子不闹觉,我们家的那个皮猴子,小时候比他还能闹呢!”张姐摆摆手,拿出鞋底开始纳,针脚又密又匀。
她压低了些声音,凑近点说:“不过说真的,红英,你们家韩所长最近是不是特别忙?我瞅着他天不亮就出门,深更半夜才回来,这都连着好些天了。”
王红英脸上的笑容淡了点,轻轻“嗯”了一声:“所里事多吧,他刚调过来,啥都得熟悉。”她不想多说丈夫工作上的事。
“可不是事多嘛!”旁边正在晾衣服的李姐接过话头,她把一件湿漉漉的工装裤用力抖开,搭在铁丝上,“俺家那口子昨天回来说,现在都这样。
说是上头有命令,要确保万无一失,也不知道是咋回事,搞得人心惶惶的。”
王红英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韩东这几天回家,话确实比以前更少,眉头总是微微锁着,吃饭也快,吃完就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或者拿着本子写写画画。
她问起,他只说“没事,就是些日常工作”,但那股疲惫和隐隐的凝重,她是能感觉出来的。
“是不是……出啥事了?”另一个带着孩子玩沙土的年轻媳妇刘嫂,也好奇地凑过来问,她男人是去年才分到铁路的。
“能有啥大事!”张姐抢着说,但眼神里也带着猜测,“我估摸着啊,就是现在物资供应不够,上面查得严呗!
前阵子不是老丢东西嘛,估计是下力气整治呢!”她说的“老丢东西”,指的是家属院里流传的各货场资丢失的事,虽然没明说,但大家心里都清楚。
李姐晾好衣服,甩了甩手上的水,压低嗓音:“我看没那么简单,我家那个说,这回不一样,他们那边都是所长亲自带着人,尤其是晚上,一待就是半宿,反正挺神秘的,具体做什么问了他也不说!”
“神秘?”刘嫂睁大眼睛,“不会是……有啥不干净的东西?”她说着,自己先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搂紧了身边的孩子。
“呸呸呸!瞎说啥呢!”张嫂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咱们这是铁路公安家属院,阳气足着呢,肯定是那帮偷鸡摸狗的油耗子又活了,这帮杀千刀的,就该狠狠收拾!”
王红英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心里那点隐隐的担忧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