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寂灭回廊”的航程,本身就是一次对意志与技术的终极考验。那并非常规意义上的星际旅行,而是向着已知宇宙结构边缘、甚至可能超出其外的异常维度的渗透。方舟遵循着数据晶体中提供的、极其复杂且不稳定的坐标序列,进行着一连串短促而精确的跃迁,每一次跳跃都伴随着剧烈的空间震颤与令人不适的感官剥离感,仿佛在穿过一层层逐渐剥落的现实帷幕。
当最后一次跃迁的眩晕感褪去,舷窗外的景象,让即使经历过诸多奇异世界的格蕾修,也不禁屏住了呼吸。
没有星辰,没有星云,甚至没有通常意义上“空间”的深邃感。眼前是一片无法用任何现存色彩描述的、不断流动变幻的灰败帷幕。这帷幕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无数破碎的、失去活力的法则线条交织而成,它们如同濒死巨兽的神经末梢,偶尔抽搐般地亮起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代表着某种已失效物理常数的诡异辉光,旋即又归于更深的沉寂。
这里就是“寂灭回廊”——传说中,旧有宇宙纪元终结、新生法则尚未完全确立时留下的“垃圾场”与“缓冲区”。时间在这里的流逝变得粘稠而不可预测,方向感彻底丧失,常规的能量与物质形态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崩解成更基础的、无法被现有认知理解的“概念尘埃”。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虚无感。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存在”本身的概念在这里都变得稀薄。方舟的传感器传回的数据混乱不堪,许多读数毫无意义,甚至自相矛盾。
“启动最高级别现实稳定锚,全功率运转秩序之光屏障。”格蕾修沉声下令,她的声音在死寂的船舱内显得格外清晰。方舟外壳上亮起柔和而坚定的秩序纹路,勉强在周围那不断侵蚀存在的灰败帷幕中,撑开了一个微小的、相对稳定的“存在泡”。
深入坟场,寻觅痕迹
根据晶体中极其简略的指引(“向‘消亡’最浓郁处逆行,于‘意义’彻底消散之边界寻觅异常之锚点”),格蕾修驾驶方舟,如同盲人探路般,小心翼翼地向着回廊深处“驶”去。这里的“移动”概念也发生了扭曲,并非依靠推进,更像是依靠意志与秩序之光对周围虚无的“排挤”来实现位置的相对变化。
沿途所见,皆是“法则的坟场”之景象:他们“经过”一片区域,那里的色彩规则完全失效,万物只剩下不断切换、毫无规律的灰度斑块;他们“避开”一处无形的漩涡,那里“因果”的链条彻底断裂,方舟的探测波发射出去,结果却比原因更早传回;他们甚至“目睹”了一团缓慢蠕动的、由“概率云”坍塌后的残渣构成的诡异存在,它没有任何意识,仅仅是“可能性死亡”后留下的畸形实体。
危险并非来自有形的攻击,而是无处不在的存在性侵蚀。方舟的秩序屏障如同风中残烛,能量消耗极快。格蕾修必须时刻集中精神,以自身灵觉为引导,才能在无数条通向彻底虚无或疯狂畸变的“路径”中,找到那条或许能通向目标的、纤细如蛛丝的“相对稳定轨迹”。
不知“行驶”了多久(时间在此已无意义),就在方舟的能源储备和格蕾修的精神力都开始亮起红灯时,前方那永恒的灰败帷幕中,终于出现了一点不同。
那是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稳定的光点。它的光芒并非任何已知能量的颜色,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仿佛“存在”本身基石的纯白。它静静地悬浮在虚无之中,周围那些破碎的法则线条在靠近它时,会变得略微“顺服”一些,仿佛朝圣者遇到了不可触及的圣物。
“门”之影?
格蕾修精神一振,操控方舟谨慎地靠近。随着距离缩短,那光点的细节逐渐清晰——它并非一个实体的门,而更像是一个……概念性的投影,一个由纯粹“连接”与“界定”之意念凝聚而成的、高度浓缩的象征。它没有实体,却比周围任何残破的法则都要“真实”,都要“坚固”。
这,难道就是“最初之门”的影子?或者说,是在这片法则坟场中,关于“门”这个概念所能残留的、最接近其本源形态的“回响”?
方舟在距离光点尚有一段安全距离处停了下来。任何贸然的靠近,在这片区域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
格蕾修尝试用秩序之光去轻柔地“触碰”和“感知”那个光点。当她的灵觉与那纯粹的白光接触的刹那——
信息洪流与古老记忆
并非攻击,而是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信息流,夹杂着破碎的画面与无法理解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入格蕾修的脑海!
她“看到”了:并非某个具体的门被建造,而是“内外”概念第一次被定义的瞬间,那是超越时间与空间的、属于多元宇宙诞生之初的“事件”。
她“感受到”了:最初的生命、最初的意识、最初的文明,如何懵懂地“推开”那无形的边界,踏上探索与连接的旅程,他们的渴望、恐惧、勇气与孤独,汇聚成推动“门”之概念不断演化与壮大的原始动力。
她“理解”了:“门”从来不止是通道,它是选择,是分离,也是重逢;是保护,也是探索;是界限,也是跨越界限的可能。它是所有文明、所有存在对“未知”与“他者”最基本关系的具象化。
在这信息洪流中,她也捕捉到了一些更加具体、却也更加令人不安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