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京后的第一夜,睡得远比想象中深沉。
身体还残留着长途驾驶的肌肉记忆,仿佛仍在随着车轮的节奏微微摇晃,但精神却像一只终于归港的舟,卸下了所有的风浪与漂泊,安然沉入宁静的港湾。
黄亦玫早上醒来。没有闹钟,没有窗外工地的喧嚣,只有透过厚重窗帘缝隙钻进来的一缕晨光,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朦胧的光柱,照亮了漂浮的、微小的尘埃。她眨了眨眼,花了足足几秒钟,才将意识从遍布着草原、星空、沙漠和湖泊的梦境里拉回,重新锚定在这间熟悉的卧室。
身边,张陆桉还睡着,呼吸均匀而绵长。他的侧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旅途留下的、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整个神态是全然放松的。黄亦玫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听着这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心里被一种饱满而踏实的安宁充盈着。
她轻手轻脚地想起床,脑子里已经开始打算:积攒了一个多月的灰尘,需要彻底清扫;冰箱空空如也,得去采购食材;还有那一大堆待洗的衣物……虽然身体还眷恋着床铺的柔软,但一种主妇的本能,或者说,一种想要尽快让生活重回正轨、构建他们“新”日常的迫切,驱使着她。
然而,她刚刚挪动了一下身体,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臂就从旁边伸了过来,准确地环住了她的腰,稍稍用力,又将她带回了原来的位置。
“再躺会儿。”张陆桉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眼睛并未完全睁开,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温柔,“赶了一天的路,昨天又……累了。”
黄亦玫失笑,侧过身面对他:“我不累。看看这屋里,都快能画地图了,得赶紧收拾一下。”
“灰尘又不会跑。”他把她往怀里拢了拢,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似乎还残留着的、若有若无的草原风和沙粒的味道,“比起打扫卫生,我们更需要补充睡眠。听话。”
他的怀抱太温暖,语气太蛊惑,而那被刻意忽略的疲惫,也的确在此刻如同潮水般漫了上来。黄亦玫妥协了,在他怀里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重新闭上了眼睛。并非真的再次入睡,只是享受着这归来后第一个清晨,无所事事、相拥而卧的慵懒。这是一种特权,是在经历了山河壮阔之后,心安理得沉溺于温柔乡的特权。
最终,他们还是被逐渐喧嚣起来的城市声音和咕咕作响的肠胃唤起了床。
洗漱完毕,看着镜中彼此被阳光晒成小麦色的皮肤,相视一笑,那是一种共同经历过风雨洗礼的印记。他们决定先去解决温饱问题,再回来面对满室的“风尘”。
小区门口的早餐店依旧热闹非凡,熟悉的豆浆油条、小笼包的香气混合着北京初夏早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坐在油腻腻的小桌子旁,听着周围食客用京片子聊着家长里短、股市行情,那种强烈的、被拉回人间的真实感再次袭来。黄亦玫咬了一口酥脆的油条,感受着它在齿间碎裂的声响和温暖的豆香,忽然觉得,这种琐碎而充满烟火气的踏实,与沙漠的壮美、草原的辽阔一样,拥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美的梦。”她轻声说,眼神有些飘忽,“现在,梦醒了,我们还在老地方吃着一样的早餐。”
张陆桉将剥好的茶叶蛋递到她碗里,目光沉静而温暖:“梦是真的,早餐也是真的。我们带着梦里的东西,回来吃早餐,这就够了。”
他的话简单,却瞬间点醒了她。是的,他们并非简单地“回到原点”,他们是“满载而归”。心态变了,看同样风景的眼光,自然也不同。
吃完早餐,两人精神焕发地回到公寓,正式开始了大扫除。
打开所有的窗户,让新鲜空气对流,驱散那股久未住人的沉闷气息。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射进来,清晰地映出了家具和地板上的那层薄灰。
张陆桉主动承包了所有需要体力的活——用吸尘器清理地毯和角落,拖地,擦拭高处的柜子和窗框。而黄亦玫则负责更为细致的部分——整理旅途带回来的行李,将脏衣服分类塞进洗衣机,擦拭所有的桌面、摆件,以及清理厨房和卫生间。
工作起来,便有了分工合作的默契。吸尘器的轰鸣声,水流声,抹布擦拭的细微声响,交织成一曲平凡却令人心安的生活协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