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循环系统示意图,”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赞同的紧绷,“主动脉瓣启闭与心室收缩舒张的时序对应关系,你的草图存在逻辑错误。肺动脉与肺静脉的氧合状态标注不清晰。比喻句‘像高速公路收费站’不准确,瓣膜是单向阀,收费站是双向……”
林夕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她最讨厌的就是在她创作时被人用冰冷的逻辑指手画脚。“我在找感觉!不是画教科书插图!需要的是生动易懂,不是百分百精确!”
“科普的前提是科学准确。错误信息传播的危害大于无知。”陆景深寸步不让。
两人僵持不下,画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夕气得想摔笔,陆景深则一脸“我在坚持真理”的固执。
最终,林夕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她意识到,硬碰硬没用。她换了一种方式,把笔递给他,带着点挑衅:“那你来画!画一个既百分百准确,又让我觉得生动有趣的示意图!”
陆景深愣了一下,看着递到面前的笔,像是接到了一项从未有过的挑战。他犹豫了一下,接过笔,走到白板前。他先是擦掉了林夕所有的“错误”部分,然后,极其严谨地,用尺子和不同颜色的笔,开始绘制标准的心脏解剖图和血液循环路径。他的线条精准,标注一丝不苟,完全是一幅教学挂图的风格。
林夕在一旁看着,起初还带着气,但渐渐被他的专注吸引了。当他画完那幅堪称“医学范本”的图时,林夕指着图说:“看,准确是准确了,但小朋友看这个,会睡着吧?”
陆景深看着自己的“作品”,眉头紧锁,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他沉默片刻,然后,拿起橡皮擦,在几个关键部位,比如心脏瓣膜处,小心翼翼地、笨拙地画了几个小笑脸和哭脸,表示血液“开心地”流入和“悲伤地”被阻止。又在血管旁边,画了几个像小汽车一样的红细胞。
他的画功……惨不忍睹。笑脸歪歪扭扭,小汽车像火柴盒。但那种试图融合严谨与趣味的笨拙努力,让林夕的心一下子软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接过笔:“好啦好啦,陆医生,你的医学部分满分,趣味性部分……零分!还是我来吧。”她在他精准的解剖图基础上,用活泼的线条和拟人化的表情重新描绘,一边画一边解释:“你看,这里可以想象成血液宝宝们在赛跑,瓣膜就像个严格的裁判……”
这一次,陆景深没有打断她,而是安静地看着,偶尔在她询问某个结构是否可这样表现时,给出严谨的“是”或“否”的答案。最终,一幅既科学严谨又生动有趣的示意图诞生了。
看着合作成果,两人都松了口气。一种奇特的成就感取代了之前的剑拔弩张。
傍晚,林夕发现,陆景深默默地在画室一角增加了一个可移动的白板,旁边还配了尺子和一套颜色更丰富的笔。而陆景深则发现,林夕开始自觉地把废稿扔进那个“灵感碎片收纳盒”,吃完零食也会用上他提供的密封夹。
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单方面的妥协,只有在这种细碎的、充满摩擦的日常中,相互试探,相互调整,寻找着那个能让彼此都感到舒适、又能保留各自本色的交界点。秩序区被允许存在,但边界变得模糊,开始渗透进创造的活力;而创造性混乱,也开始学习在一定的规则下,更高效地生长。
夜幕降临,陆景深在书房处理邮件,林夕在客厅赶稿。安静中,林夕忽然说:“陆景深,明天早餐,我想吃小笼包。”
陆景深从电脑前抬起头,推了推眼镜,似乎在进行快速的风险收益评估,然后回答:“可以。但需选择信誉良好的店铺,摄入量控制在四颗以内,并搭配无糖豆浆。”
林夕笑了:“成交。”
归国后的生活,就在这一次次微小的“创造性妥协”中,缓缓铺陈开来。挑战依旧存在,但彼此愿意为对方调整步伐的意愿,成为了磨合中最有效的润滑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