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忍不住笑了:“我不是要你分析化学成分。我是说,你喜欢这个味道吗?看着这棵树,你会觉得……安静吗?”
陆景深沉默了片刻,目光从林夕脸上移开,望向那棵老槐树,树叶在微风下轻轻摇曳。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林夕捕捉到他眼神里一丝极细微的、不同于平时纯粹理性评估的波动。
“气味偏好属于主观感受,缺乏统一评价标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处理这个非标准化的输入信息,然后补充道,“不过……从视觉心理学角度,绿色植被确实有助于降低交感神经兴奋性,产生舒缓效应。此处的光照与通风条件,结合外部自然景观,对维持稳定的创作情绪……可能存在积极影响。”
这已经是他能表达的、最接近“喜欢”的认可了。林夕心里有了答案。
回去的车上,林夕说:“我觉得,就定刚才那套吧。”
陆景深有些意外:“根据综合评分,排名第一的那套在能源效率和物业评级上更具优势。”
“但排名第一的那套窗外是对着另一栋楼的灰色墙壁。”林夕看着窗外,“房子是住人的,不是运行数据的。我需要一点……非标准化的参数。比如,一棵能开花的树。”
陆景深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沉默了许久。他在进行复杂的运算,试图将“一棵能开花的树”这个感性变量,纳入他那个由硬数据构成的决策模型,并评估其权重。最终,他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妥协式的严谨:“认可。‘外部自然景观对主观幸福感的潜在提升’可作为附加权重因子,适当调高其影响系数。鉴于该房源基础参数均在可接受范围内,同意将其列为优先选择。”
林夕知道,这已经是他的最大让步了。她笑着凑过去,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谢谢陆医生批准我的非标准化参数!”
陆景深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但他依旧保持目视前方,只是微微清了清嗓子:“……注意行车安全。”
找房的战役告一段落,接下来的装修设计,是另一场硬仗。陆景深拿出了cAd绘制的精确户型图和各种人体工学、光照模拟软件做出的设计方案,目标是打造一个“功能分区明确、动线高效、环境参数最优”的居住机器。而林夕则用彩色铅笔在打印出的户型图上涂涂画画,满脑子是哪里放懒人沙发、哪里需要一块软绵绵的地毯、墙面要刷成什么暖色调。
关于画室的设计争论最为激烈。陆景深要求安装可调节色温亮度的专业无影灯,配备工业级空气净化器,墙面使用易擦洗的环保涂料。林夕则坚持要保留一面可以随意钉灵感草稿、涂鸦的软木板墙,还要一个靠窗的飘窗台用来发呆。
“软木板墙存在积灰和甲醛释放风险。飘窗台利用率低,且影响墙体保温性能。”陆景深列出数据。
“那是我的灵感墙!是灵魂栖息地!没有乱糟糟的草稿墙哪来的创作?”林夕据理力争。
又是一轮拉锯。最终,在多次“谈判”后,达成了协议:画室采用陆景深主导的“洁净工作区”设计,但划出一面墙专门给林夕做软木灵感墙,并配备了他研究后认可的、低甲醛释放的品牌产品;飘窗台得以保留,但
这个过程繁琐、耗时,甚至有些磨人。但林夕渐渐发现,在每一次争执和妥协中,她不仅是在争取自己的空间,更是在学习用更结构化的方式表达需求;而陆景深,也开始尝试理解那些无法被量化的“感觉”的价值,并努力在系统中为其找到安放之地。
当他们最终在装修合同上签下名字时,两人都松了一口气。那不仅仅是一份合同,更像是一份经过激烈谈判后达成的、关于未来共同生活的“联合声明”。声明的背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观在碰撞中艰难寻找共生路径的努力。
回程路上,林夕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城市夜景,轻声说:“陆景深,我觉得我们像在共同编写一个超级复杂的程序。”
“类比成立。”陆景深表示认可,“需要不断调试,解决兼容性问题,打补丁。”
“但最终能跑起来,对吧?”林夕笑着问。
“理论上,只要逻辑清晰,接口定义明确,并有持续的维护和更新,系统可以稳定运行。”陆景深给出了他的标准答案,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名为“期待”的微弱电流。
他们的新家,不仅仅是一个物理空间,更是一个正在被他们共同编码的、独一无二的生活系统。而这个系统最重要的核心代码,不是完美的硬件参数,而是两个独立灵魂之间,那笨拙却坚定的、试图相互理解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