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磊却心不在焉，他溜达到客栈储物间，发现一叠旧报纸。最上面一张是2003年10月的《本溪日报》，头版报道：本地一铁矿发生透水事故，23名矿工被困井下。救援持续七天，最终仅救出3人。

报纸第三版有张模糊的照片，标题是“遇难矿工家属悲痛欲绝”。张磊眯起眼——照片角落里，分明是年轻些的王老板夫妇，被几个人搀扶着，神情崩溃。

“看什么？”王老板突然出现在身后。

张磊吓了一跳，忙放下报纸：“随便看看。”

王老板盯着他，缓缓道：“那事故，我儿子在里面。救援队找到他时，他手里还攥着回家车票，国庆的票。”

一整天，张磊都心神不宁。李楠察觉异常，追问之下，张磊说出昨夜所见和报纸内容。

“你说床上那个...是人还是...”李楠声音发颤。

“不知道，但肯定有问题。”

黄昏时，李楠独自去找老板娘搭话，回来后脸色苍白。

“我问她儿子的事，她说‘快了，明天就回来了’。然后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她口袋里露出的那张车票——2003年9月30日，本溪至通化，就是事故前三天的！”

夜幕再次降临。今晚阁楼没声音，但约莫十点时，楼下传来低语。张磊和李楠悄悄下楼，躲在阴影里。

客栈大堂点着蜡烛，王老板夫妇坐在桌前，对面是几个模糊的黑影。

“老王家，三年了，该放手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说。

“不放！我儿明天就回来！”老板娘声音尖利。

“矿上赔的钱也快用完了吧？这客栈留着有什么用？”

“等儿子回来，我们就走。”王老板重复着。

黑影们陆续离去。王老板突然跪地痛哭：“怎么办？他们要把客栈收走了！”

“不行！儿子回来找不到家怎么办？”老板娘歇斯底里。

张磊拉着李楠悄悄退回房间。

“他们在等一个永远回不来的人。”李楠泪眼婆娑。

半夜，张磊被尿憋醒，发现李楠不在床上。他急忙出门寻找，却见阁楼亮着光。

推开门，他愣住了——李楠站在床边，王老板夫妇跪在地上哭泣。床上是一具穿着衣服的骷髅，花白假发套在头骨上，身上盖着那床红被。

“他回不来了。”李楠轻声说，眼泪滑落，“我弟弟也在那次事故里。”

王老板抬头，老泪纵横：“我们知道，都知道...可没了这念想，我们怎么活？”

原来，事故后，老两口无法接受儿子死亡，将儿子房间原样保留，每晚来擦拭，假装他还会回来。后来精神越发不正常，开始用假人代替。客栈早已破败，但他们不肯离开，怕儿子回家找不到人。

“三年了，该让他安息了。”李楠说。

第二天清晨，张磊和李楠帮老夫妇在客栈后院立了块真正的墓碑。下葬时，老板娘终于放下那具假人，换成她儿子生前最爱穿的一套工装。

“走吧，下山。”王老板对老伴说。

回程路上，雾散了。李楠靠在张磊肩上：“生命太脆弱，是不是？”

张磊握紧方向盘，想起老夫妇空洞的眼神，第一次认真思考起责任与承诺。

后视镜里，荒村客栈渐渐消失在晨雾中。有传说，送魂岭上确实有家客栈，专收留无处可归的魂魄。但也有人说，那不过是对老夫妇，终于等到了他们的儿子。

2008年，本溪政府整顿山区违章建筑时，发现一栋废弃客栈。后院有块墓碑，前摆着新鲜野花。据附近村民说，偶尔会看见一对老夫妇来祭奠。

而张磊和李楠，第二年国庆结了婚。婚礼上，他们特意留了张空椅子。

“给所有回不了家的人。”李楠说。

烛光中，那张空椅子似乎有人轻轻坐下，又随风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