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袭带来的短暂优势，瞬间化为更深的绝望。
陆沉舟刚凭借萧云澜创造的宝贵时机，勉强格开一柄淬毒的飞剑，反手将影杀剑送入一名御兽山弟子的咽喉。他甚至来不及喘口气，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地瞥向侧翼，想要确认那支奇兵的状况。
就是这一瞥，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清晰地看到萧云澜慷慨激昂的身影猛地僵住，看到那抹阴毒的黑影一闪而逝，看到萧云澜眼中燃烧的火焰骤然熄灭，看到他口中喷出那触目惊心的黑血，最后……看到他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直挺挺地倒向冰冷的地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云……澜……？”
一个几乎破碎的音节从陆沉舟喉咙里挤出，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下一秒，所有的情绪——兄弟并肩的回忆、插科打诨的戏谑、生死相托的信任——全部被一股无法形容的、焚尽一切的狂暴怒火所吞噬！
“呃啊啊啊——！！！”
陆沉舟的眼眶几乎瞪得裂开，眼球瞬间布满狰狞的血丝，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暴怒的咆哮！一股从未有过的、远超他自身境界的恐怖力量，混合着燃烧生命本源带来的决绝，如同火山爆发般从他体内疯狂涌出！
砰！砰！
他竟完全不顾身后袭来的两记狠辣重击——一刀一锤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后背和肩胛，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鲜血狂喷！但他借着这股冲击力，非但没有向前扑倒，反而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态猛地拧身转身！
“滚开！全都给我滚开！”
他嘶吼着，周身缭绕的暗影之力沸腾到极致，整个人彻底化作一道近乎虚无的、扭曲光线的致命暗影，速度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极限，甚至超越了思维的速度，不顾一切地扑向那道正欲重新融入阴影的偷袭者！
极致的愤怒与守护的执念，引动了更深层次的力量共鸣！
嗡——唧——！
他手中那柄饮血无数的影杀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决死的心意，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而尖锐的嗡鸣，剑身剧烈震颤，暗影能量如同实质般流淌！
与此同时，另一道略显虚幻、却与他同根同源、散发着古老苍茫气息的剑影，竟自他胸口膻中穴的位置骤然浮现！这剑影透明而扭曲，仿佛是他另一重人格、另一段传承、或者说另一半沉睡剑魂的显化！
双剑——一实一虚，一阴一阳，一杀一守（或皆是杀）——在这一刻，因陆沉舟燃烧生命的决绝意志而产生了完美的共鸣！
双剑交叠，虚实相生！一股源于血脉最深处、被强行唤醒的、超越当前境界理解的禁忌之力轰然爆发！那不是简单的能量叠加，而是一种质变，一种触及规则层面的毁灭性力量！
空间仿佛都被这两道交错的剑影所割裂、凝固！
“死！！！”
陆沉舟的怒吼与双剑的嗡鸣合为一体！
那黑影刚刚察觉到致命的危机，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规避或防御的动作，那虚实交叠的剑光便已如同跨越了空间般，瞬间掠过了它的躯体！
没有惨叫，没有爆炸。
那黑影就像是被投入烈火的残雪，又像是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迹，在那蕴含着极致愤怒与禁忌之力的剑光交错绞杀下，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便被彻底地、干干净净地从这个世界上——湮灭！
秒杀！
然而，施展出这远超负荷的一击，代价亦是巨大。
双剑虚影瞬间溃散，影杀剑也黯淡下来。陆沉舟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精气神，猛地从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中跌落出来，重重落地后踉跄了十数步，才用剑拄地勉强稳住身形。
哇的一声，他连喷出数口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脸色惨白得如同金纸，气息如同泄气的皮球般急剧跌落，眼神都变得涣散起来，显然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但他顾不上这些，目光死死地、艰难地投向萧云澜倒下的方向。
体内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后又灌入了冰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的骨骼和受损的内腑，带来钻心的剧痛。陆沉舟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他眼中只有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他以影杀剑为拐杖，每一步都踉跄欲倒，却又爆发出惊人的意志，强行拖动着濒临崩溃的身躯，终于扑到了萧云澜的身边。
“云澜！撑住！”他声音嘶哑破碎，几乎是摔倒在地，颤抖着手将萧云澜从冰冷的地面上抱起。
入手处，一片冰凉正在迅速取代残存的温热。那枚灭魂钉的歹毒毒性已然彻底爆发，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疯狂侵蚀蔓延至萧云澜的四肢百骸，甚至透过肉身，直接毒蚀着他的三魂七魄！陆沉舟能清晰地感知到，怀中兄弟的生命气息正如退潮般飞速消散，魂魄之光摇曳欲熄，任何灵丹妙药、回天仙术此刻都已是徒劳。
回天乏术！
这四个字如同最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陆沉舟的心脏。
似乎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和怀抱的震动，萧云澜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了一瞬，看清了陆沉舟那张染血而绝望的脸。
“咳……沉……舟……”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每吐出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力，但那双逐渐失去焦距的眼中，却硬生生挤出了一丝熟悉的、带着些许痞气和不羁的笑意，微弱得令人心碎，“老子……这次……冲锋……够帅了吧……没……没给万象楼……丢人吧……”
陆沉舟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咬住牙关，用力点头。
萧云澜似乎满意了，笑意加深了些许，但随即被巨大的痛苦取代。他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意志力，颤抖着抬起沉重如山的右手，并非去握住陆沉舟的手，而是猛地、决绝地按向自己的眉心祖窍！
“呃啊——！”他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眉心处皮肤裂开，一滴璀璨如钻的血珠渗出。
紧接着，一道微弱却极其玄奥、内部仿佛蕴含着无穷无尽变化与亘古隐秘气息的流光，硬生生被他从眉心识海最深处抽取出来！那流光扭曲变幻，隐约凝聚成一柄极其微小、却结构无比复杂精妙的透明小剑形态——正是万象楼世代守护、唯有楼主方能继承的终极奥秘，第六魔剑“无相”的本源剑种！
这个过程显然带来了无法想象的痛苦，加速了他生机的流逝。
“拿……着……”萧云澜的手臂如同千斤重，颤抖着，极其艰难地将这道承载着万象楼全部重量与希望的流光，推向陆沉舟的胸口。他的目光似乎望着陆沉舟，又似乎穿透了他，望向了远方天际那道正以恐怖速度撕裂云层、疯狂逼近的、缠绕着血煞与奇异清光的流星（楚狂）。
“告诉……楚狂……”他的声音已经低微如耳语，却带着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嘱托，“这……就是……万象楼……用全族……性命……守护的……真相……”
“第……六剑……无相……”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按在眉心的手，那推着流光的手臂，猛然失去了所有力气，重重地垂落下去，砸在地上，溅起几点尘埃。眼中最后一丝神采彻底湮灭，头颅无力地歪向一侧，最后一丝生机，断绝。
那道微弱的流光在萧云澜气息断绝的瞬间，仿佛找到了唯一的寄托，倏地一下没入了陆沉舟的胸膛。
陆沉舟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闪电击中。他死死抱着兄弟尚且残留一丝余温、却迅速变得冰冷的尸体，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下一秒，无法形容的悲恸如同洪荒巨兽般撕裂了他的胸膛，身躯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啊——！！！！！”
他仰起头，脖颈青筋暴起，对着那片被硝烟和血色染透的天空，发出了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痛苦到了极致、仿佛受伤孤狼般的、撕心裂肺的悲啸！啸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绝望与哀伤！
就在这悲啸声冲天而起的刹那——
轰！
一道身影裹挟着滔天的血色煞气与一股奇异的、试图中和这煞气的菩提清光，如同陨星般轰然砸落在战场中心！巨大的冲击力将周围数十名敌我修士都震得踉跄倒退！
楚狂，到了！
他双脚深陷地面，裂纹蔓延。他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陆沉舟抱着萧云澜尸体仰天悲啸的绝望身影，是周围摇摇欲坠、死伤枕籍的防线，是如同潮水般继续涌来的敌人！
兄弟殒命，挚友濒死，防线将溃！
所有的景象，如同最狂暴的燃料，瞬间投入了他那早已被怒火灼烧得赤红的心炉！
修罗之怒，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焚尽八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