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军溃败的烟尘，直至日头西斜，才渐渐尘埃落定。

北冥绝地边缘，修罗剑阁之外，原本荒芜的土地已被彻底染成了暗红色。断肢残骸随处可见，破碎的法宝、焦黑的旗帜、凝固的血洼……共同构成了一幅惨烈无比的战争画卷。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煞气，混合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寂静，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修罗剑阁的守军们，此刻连欢呼的力气都已耗尽。许多人直接瘫倒在城墙或血泊之中，大口喘息着，眼神空洞，尚未从方才那场惨烈至极的攻防战中完全回过神来。伤者的呻吟声此起彼伏，药师和略通疗伤之术的修士们穿梭其间，忙碌地处理着伤口，但资源匮乏，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凝重。

墨老指挥着还能动弹的人，艰难地清理着战场。收殓同伴的遗体，补刀未死的敌人，收集可能有用的战利品，尤其是那些在战斗中损坏不那么严重的辟邪法宝和丹药。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沉重而缓慢。

楚狂立于那具已然彻底报废的天剑傀儡残骸之上，暗红色的弑神剑插在身边焦黑的土地上，剑身嗡鸣渐息。他挺拔的身躯在残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

《修罗不灭体》带来的微弱生机正在缓慢修复着他体内的创伤，但与天剑傀儡硬撼、强行催动剑阵、最后那汇聚全力毁灭傀儡的一剑，几乎再次掏空了他的根基。此刻，一阵阵强烈的虚弱感和剧痛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的目光扫过战场，看着那些倒下的追随者，看着剑阁城墙上的累累伤痕，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郁。

击退了敌人，但代价，太过惨重。

“大人，”墨老飞身来到他身边，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态，声音沙哑，“初步清点，我们战死三百余人，重伤失去战力的近两百……轻伤者几乎人人带伤。防御阵基损坏七处，煞气脉络被那些辟邪法宝冲击，需要时间恢复……”

楚狂沉默地点了点头，这个伤亡数字，对于如今人员本就不多的修罗剑阁来说，几乎是伤筋动骨。

“联军遗留下的尸体超过千具，俘虏……不足百人，多是重伤无法逃离的。缴获了一些物资，但……杯水车薪。”墨老叹了口气，“烈阳宗撤退时，也带走了他们伤亡的人，没留下任何东西。”

楚狂的目光投向远方联军溃逃的方向，声音低沉：“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再来，只会更凶猛。”

“是。”墨老面色凝重，“经此一役，七大宗虽受重创，但我修罗剑阁也算彻底站在了中州所有明面势力的对立面。接下来，恐怕……”

他的话未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们将面临更严酷的封锁和更疯狂的报复。

楚狂缓缓拔出弑神剑，剑尖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那就让他们来。剑阁在，我在。”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力量，让身旁的墨老心中稍定。

楚狂强撑着伤体，开始在战场上缓缓行走。墨老本想劝阻，但看到他凝重的眼神，知道他有其用意，便默默跟在身后。

残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走过焦土，踏过血洼，目光如同最精细的筛子，掠过每一处不寻常的痕迹。

他在感知，在寻找。

联军溃败得太快，太混乱。那天剑宗李玄风虽败退，但其老奸巨猾，未必没有留下后手。而且，那枚在檄文上出现，又在混战中惊鸿一瞥的神秘符文印章，始终像一根刺，扎在楚狂心头。

他与星空中的那些“窥视者”交过手（奇袭观星台），深知他们的诡异和强大。他怀疑，这场看似宗门恩怨的围剿，背后一直有那些黑袍人的影子。

突然，楚狂的脚步在一处相对干净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这里似乎是之前天剑宗那几个守护地心熔炉控制罗盘的长老所在的位置，也是伏剑卫突然出现的地方。

楚狂蹲下身，伸出右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冷的地面。他闭上双眼，修罗战纹微微发烫，一丝极其精纯的煞气自指尖渗出，如同最灵敏的触须，探入地底，感知着残留的能量痕迹。

混杂的能量很多：烈阳宗狂暴的火元力，天剑宗凌厉的剑气，伏剑卫阴冷的杀意，还有浓烈的死气和血气……

但在这片混沌之下，楚狂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的波动。

那是一种非常奇特的空间波动，并非寻常传送阵那般稳定强烈，反而更像是一种……定位信标消散后残留的余韵，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秩序感。

这种波动，与他之前在奇袭观星台时，在那个未启动的传送阵旁感受到的，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加微弱，更加隐晦。

楚狂猛地睁开眼，眼中寒光一闪。

“果然……”他低声自语。

“大人，发现了什么？”墨老立刻上前问道。

楚狂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有一种特殊的空间波动残留，很淡，与观星台那个传送阵同源。有人……或者说，有东西，在刚才的混战中，在这里短暂地定位或者传递过什么信息。”

墨老脸色一变：“是那些黑袍人？”

“十有八九。”楚狂声音冰冷，“他们一直在暗中观察。这场大战，或许本就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无论是消耗双方的力量，还是为了达成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个发现，让本就沉重的胜利，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敌人，远比想象的要狡猾和强大。

尽管伤亡惨重，但修罗剑阁成功击退七大宗联军主力的消息，还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中州。

各方势力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都是难以置信。

七大宗联军，即便经历了天门之变和内部纷争，其实力依旧不容小觑。而修罗剑阁，不过是一个建立在北冥绝地边缘、由一群残兵败将和散修组成的临时据点。双方实力对比悬殊。

然而，随着更多细节传出：烈阳宗临阵倒戈、楚狂硬撼并摧毁天剑傀儡、那惊天动地的煞气剑阵……由不得人们不信。

整个中州修行界为之震动！

楚狂的凶名再次攀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修罗剑尊”之称开始真正流传开来，带着恐惧、敬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希望。

对于那些长期被七大宗和天机阁压迫的中小宗门和散修而言，楚狂和修罗剑阁的存在，像是一道划破黑暗苍穹的血色闪电，证明着那看似不可撼动的旧秩序，并非牢不可破。

接下来的数日，开始有零星的修士冒着风险，穿越七大宗势力的封锁线，前来北冥绝地边缘。

他们中，有深受天机阁盘剥、宗门濒临解散的小派长老；有被七大宗诬陷追杀、走投无路的独行侠；有对当前秩序不满、渴望改变的年轻天才；甚至还有原本依附于七大宗的某些家族代表，暗中前来示好，以求多条后路。

墨老忙得不可开交。他谨慎地筛选着前来投奔的势力，既要扩大力量，又要严防奸细混入。他凭借万象楼残存的情报网络，仔细核查每一个投诚者的背景，同时将修罗剑阁的理念——反抗不公、寻求共存而非奴役——悄然传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