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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鎏金界内夕阳暖??,龙隐凡尘共岁阑(2/2)

他是前途无量的仙门新星,是无数人仰望的存在。

而她,只是依附于主上恩泽、侍奉夫人的小小侍女。

身份的鸿沟,犹如隔绝蓬莱与凡尘的无尽云海、那翻涌的、看似柔软却足以吞噬一切凡俗的云海。

这认知冰冷刺骨,比万丈高空那割面的罡风更甚,瞬间冻结了心底方才因他破云而来、眼中那抹异样焦灼而掀起的最后一丝微澜。

玉髓潭畔那惊鸿一瞥的“焦灼”,曾如投入死水的一粒石子,让她死寂的心湖不受控制地泛起涟漪。

甚至生出一丝近乎荒唐的希冀——那是否,有一点点,是为她?

但这念头甫一生出,便被此刻心中那沉甸甸的、关于主上白战的惊世秘密砸得粉碎。

主上是何等存在?曾是西海龙宫尊贵的太子,是封号加身的菩萨,是触怒天庭亦能龙魂不灭、身负双魂的异数。

如此煊赫又跌宕的命途,最终也需在这凡尘韬光养晦,以凡人之名“白战”行走。

仙途渺渺,天威莫测,那九霄之上的森严壁垒,又岂是她这等微若尘埃的凡俗侍女可以窥探、可以企及的?

重阳真人,是云端之上的仙葩,是蓬莱弟子仰望的星辰。

他偶然投下的一瞥,或是出于道义,或是出于同门之谊,亦或者只是他一念之间的垂怜。

都如同仙人指尖漏下的一点微光,于她已是莫大恩泽,岂可生出半分非分之想?

浮春的指尖在袖中无声地蜷缩,用力掐进掌心,用那细微的锐痛提醒自己。

那点因他而生、不合时宜的悸动,如同试图在冻土上扎根的嫩芽,注定会被这现实的无尽寒霜彻底扼杀。

她甚至不敢再去深究他眼中那转瞬即逝的焦灼究竟为何——无论缘由为何,都与她无关。

强行去触碰,去解读,不过是徒增烦恼,更可能为自己,甚至为主上与夫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深吸一口气,那高空中稀薄而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彻底清明起来。

将那份不该有的心思,连同关于主上秘密带来的沉重敬畏,一同深深埋入心底最幽暗的角落,用理智的冻土层层覆盖。

她是浮春,是侍女浮春。本分是侍奉夫人,安守这沾了些许仙缘的方寸之地。

至于那云端的身影,那清冷的松针气息,那曾让她心弦震颤的“焦灼”眼神…都该如同掠过水面的飞鸟,不留痕迹。

目光低垂,落回寒玉桌面上那半盏微凉的茶水,浮春的唇角牵起一丝极淡、极苦的弧度,随即消散无踪,只余下一片恭谨的平静,如同结冰的湖面。

白战玄色大氅被天风鼓成垂天之云,拓跋玉孕肚在氅衣下隆起温润的弧度。

仙鹤素羽掠过蓬莱东极碑时,她颊边碎金似的夕阳突然熄灭——孕中嗜睡的睫毛垂落,在丈夫臂弯里沉入黑甜。

“回程。”白战喉间滚出短促密令。

仙鹤引颈长唳,流星般刺透渐变靛青的云海。楚言刀柄缀着的银铃骤响,三人座下仙鹤同时振翅急追。

白念玉骑着鹤追上来喊:“爹!东极岛石碑在发光!”只见刻着“蓬莱境”的古老石碑散出暖黄光晕,像盏巨大的灯笼——这是仙岛在保护孕妇的特殊结界。

抵达涤尘居时天已墨黑,屋檐下灯笼果然被风吹灭了。楚言跃下鹤背扶住晃动的灯架,月光照亮他腰间的青铜护腕。“娘亲流口水了。”白念玉举着火折子偷笑,只见拓跋玉睡梦中唇角湿亮,在白战衣襟沾出深色水痕。

推开院门时,门轴“嘎吱”惊飞竹丛夜鸟。白战横抱着妻子穿过院子,拓跋玉腕间珍珠照出青砖路上散落的柿子——那是昨夜被秋风吹落的冻果,踩上去会溅出甜腻的浆汁。

浮春小跑进厨房点燃油灯,暖光瞬间填满屋子。

她掀开陶瓮舀出酸梅子,楚言默契地削起冬笋。

案板前侍卫忽然停刀——窗外正映着主屋情景:白战小心翼翼把妻子放在铺了厚毛毯的躺椅上,又拿软枕垫住她的腰。

“夫人最近可爱吃这个。”浮春把腌梅罐推过去。

楚言开罐时手背青筋突起,酸气冲得他皱眉。

两人听着主屋隐约传来的对话:

“...压到孩子了?”拓跋玉睡眼惺忪地问。

白战正轻揉她小腿:“是念玉那小子在偷吃柿饼。”

膳厅沉香木桌残留鹿肉油脂的暖香,拓跋玉指尖正拈着最后半块梅子糕,忽被白战打横抱起。

“莫闹...”她困倦的抗议被丈夫用唇衔走糕屑,玄铁护臂托住她后腰时,锁子甲纹路在薄绸寝衣上压出红痕。

浴房十二扇云母屏风漫出药雾,水面浮着的当归与艾草结成漩涡。

拓跋玉踝间金链刚浸入水中,链坠的东海珠便晕开柔光——这是白战屠蛟所得,遇水即生暖意。

他拆她发簪时格外小心,生怕扯痛她的发尾。

“夫君的疤又泛红了。”她忽然抚向他胸口箭伤,那是三年前幽州之战留下的月牙痕。

白战喉结滚动,舀起药汤浇过伤痕:“无妨,只是些皮外伤而已,比不得你为这小东西受得苦。”

掌心覆上她微隆小腹的瞬间,两人都没说话,只听窗外北风扫过竹丛,像极漠北夜巡时的箭啸。

厨房青砖地还汪着洗菜水,浮春刷洗碗碟的手突然僵住——陶勺边沿黏着片胭脂色残渣,是夫人未咽尽的梅子糕。

楚言抱剑倚在门框上,月光将他影子拉长覆住她颤抖的脊背。

“楚、楚大哥...”她声音被瓷盘碰撞声切碎,“你说灯痨鬼会钻进食盒吗?”

楚言沉默地递来干布,腕骨擦过她指尖时,浮春险些摔了手中越窑盏。

水缸忽然“咚”地一响!浮春惊跳起来撞翻醋壶,酸液漫过楚言靴面刺啦冒烟。“不过是冻柿落进缸。”

他扯袖口摁住她擦伤的手腕,却见浮春瞳孔骤缩:窗外分明掠过灯笼大的绿眼——正是昨夜窃烛的妖物!

楚言刀未出鞘,仅将青铜护腕往门板重叩三声,妖影尖啸着散成飞蛾。

罗汉榻上白念玉早裹着织锦斗篷蜷成虾米,怀中还搂着白日捡的玄凤雀翎。

少年在梦里咂嘴,舌尖尝到父亲铠甲的铁锈味——那是他偷舔护肩的惩罚。

涤尘居内,空气中弥漫着灵谷饭的余香、灵蔬的清气以及一丝淡淡的烟火气,暖黄的灯光们投在墙壁上。

厨房中,浮春手脚麻利地清洗着碗筷,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这方小小的空间,充满了修行之余难得的人间暖意与嘈杂生机。

然而,涤尘居那方寸之地弥散的暖融饭香与人声,对于此刻正孤悬于百里之外演武坪问道台上的重阳子而言,却恍如隔着一重由极寒灵力与凛冽道心共同铸就的、无形无质却又坚不可摧的冰晶壁垒。

演武坪的喧嚣早已散去,只剩下晚风穿过广场边缘古松的呜咽。

重阳子没有回自己的暮蝉阁,而是再次落于问道台上。

他需要这片熟悉空旷的场地,需要这清冷的夜风,需要绝对的安静。

来审视自己道心上那丝细微的、却挥之不去的“尘埃”。

他静立良久,直到月上中天,清辉遍洒,确认体内灵力运转再无半分迟滞。

心绪似乎也重归古井无波,方才缓步走下问道台,朝着自己位于“清虚峰”后山的暮蝉阁行去。

暮蝉阁依山而建,临着一泓引自寒潭的活水。

此处名为“漱玉泉”,泉水清冽刺骨,蕴含一丝微弱的冰属性灵气,有涤荡尘埃、凝神静虑之效,是重阳子惯常沐浴之所。

推开简朴的竹扉,踏入暮蝉阁。室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蒲团、一案几、一剑架,再无多余赘物,处处透着一股近乎严苛的清寂。

唯有窗前一盆青翠欲滴的“凝神草”,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气,是这冰冷空间中唯一的生机。

他褪下沾染了风尘与汗气的素白道袍,露出线条流畅、肌肉匀称却不过分贲张的上身。

这是长期苦修打磨出的体魄,每一寸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也刻印着自律的痕迹。

换上一条同样素白的及膝绸裤,他赤着脚,推开后门,走向那方由天然青石围砌而成的泉池。

月华如水,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小小的泉池之上。水面平滑如镜,清晰地倒映着墨蓝丝绒般的夜空、疏朗的星子,以及那轮皎洁的玉盘。

池周怪石嶙峋,几丛坚韧的“寒星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草叶边缘凝结着细小的露珠,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银光。

空气清寒,吸入肺腑,带着泉水的冰凉与草木的微涩。

重阳子踏入池中。冰冷的泉水瞬间包裹上来,刺骨的寒意如同一根根细密的冰针,穿透皮肤,直刺骨髓。

这常人难以忍受的酷寒,对他而言却是最有效的清醒剂。

他缓缓沉坐下去,直至泉水没过胸口。寒意如潮,汹涌地冲击着四肢百骸,试图将最后一丝属于尘世的温热与杂念都冻结、驱散。

他闭上眼,深深吐纳,每一次吸气,都努力汲取着水中的冰寒灵气,每一次呼气,都想象着将体内的浊气与烦闷尽数排出。

清心咒文再次在识海中无声流转,字字如珠,散发着澄澈的光芒,意图扫除一切阴翳。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冰冷与刻意的静默之中,那抹淡青色的身影,竟比这刺骨的泉水更加顽固地浮现出来!

不是模糊的印象,而是无比清晰的细节:?她踏上霜魄剑时,裙裾边缘沾染的一小点湿润的泥土,来自灵药峰哪一畦灵田??

那泥土似乎还带着蚯蚓翻动过的微腥和某种灵植根须的清甜气息。

?她微微侧首时,耳垂下方那颗比米粒还小的、淡褐色的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那颗痣的位置,恰好在他视线的余光里停留了许久。

?海风吹乱她鬓发时,她下意识抬起手,用指尖将那缕不听话的发丝别回耳后。?

那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透着健康的淡粉色。

?她身上那幽微的香气……?此刻在冰冷的泉水中,竟仿佛变得更加清晰可辨。

是“月见幽昙”初绽时的冷冽?是“三百年份玉髓芝”被碾碎根茎时散发的微苦药香?

还是她常年侍弄药草,指尖、衣襟上浸染的、混合了无数草木精华的独特体息?

这气息在记忆里发酵,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在寒气的衬托下,滋生出一缕难以言喻的、带着体温的暖甜,丝丝缕缕,缠绕心尖。

?还有她道谢时,那双眼睛。?不是蓬莱弟子常见的对“重阳师兄”的敬畏或仰慕。

是纯粹的感激,带着一丝完成使命后的轻松,眼底清澈得能映出他当时略显僵硬的倒影。

那目光的温度,竟比这月华更让他感到一丝……无所适从。

这些碎片化的景象、气息、温度、声音,犹如被月光赋予了生命。

不顾他意志的抗拒,争先恐后地从记忆深处翻涌而出,无比清晰,无比鲜活,带着惊人的细节感,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眼前、心头回放、叠加。

“嘶——”一股奇异的、从未有过的灼热感,毫无征兆地从心底猛地窜起!

这感觉如此陌生,如此猛烈,似冰封的深渊里突然点燃了一簇幽蓝的火焰,瞬间燎原。

蛮横的冲破了由寒泉和清心咒共同构筑的冰冷防线,直冲四肢百骸,直抵识海深处。

重阳子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总是古井无波、深邃如寒星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满了震惊与……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心跳!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胸腔里传来的、宛若重锤擂鼓般的狂跳声!“咚!咚!咚!”

沉重、急促、完全失控,在寂静的夜里,在潺潺的水声中,显得如此突兀而响亮,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

这剧烈的搏动,带动着血脉在皮肤下奔流,带来一阵阵麻痒和燥热,与周遭刺骨的冰寒形成了极其鲜明、极其诡异的对比,冰火交织,煎熬着他的感官。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水面。平滑如镜的水中,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模样:黑发被水浸透,几缕湿漉漉地贴在光洁饱满的额角和线条冷硬的下颌。水滴顺着紧实的胸膛滑落,留下蜿蜒的水痕。

而最让他感到陌生的,是那张脸——那张他看了二十多年、早已熟悉到骨子里的脸,此刻竟染上了一层不正常的、薄薄的绯红!

从耳根蔓延至脖颈,在清冷的月光下,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狼狈?

这……是什么?

困惑,巨大的困惑恍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方才那阵突如其来的灼热与悸动。

他修长的眉峰紧紧蹙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他试图调用神识内视,探查体内灵力异动、经脉阻塞、或是心魔入侵的痕迹——这是修行者遭遇异常时的本能反应。

神识扫过,奇经八脉畅通无阻,丹田气海灵力充盈且平稳运转,紫府识海澄明一片,并无半分心魔滋扰的黑气。

一切正常,运转如常。可偏偏这心跳如鼓擂,这面红耳赤,这挥之不去的影像与气息,这冰火交织的煎熬感……如此真实,如此强烈,又如此……毫无来由!

它们像一群无形的、狡猾的幽灵,躲过了他所有道法的探查,直接作用于他最原始的感官与心绪之上。

清心咒的经文在识海中变得滞涩,字句间的灵光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迷雾笼罩,威力大减。

那冰冷的泉水依旧刺骨,但似乎只能冻结他的皮肤,却再也无法平息体内那团莫名燃起的、毫无道理的火焰,更无法冷却脑海中那双挥之不去的、清澈温润的眼眸。

“浮春……”这个名字,无声地在他唇齿间掠过,带着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一丝极其轻微的颤抖。

这简单的两个字,仿佛一个神秘的咒语,每一次在心头划过,都让那刚刚被寒意压制下去一点的灼热和心跳,又隐隐有复燃的趋势。

他猛地深吸一口寒气,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投向水中倒影,那绯红未退的面容,那双写满困惑与一丝……狼狈的眼,是如此陌生。

这不是他熟悉的自己。蓬莱仙岛重阳子,道心如铁,清冷自持,不染尘埃,不近女色。

这些根植于骨髓的认知,与此刻身体和心绪上汹涌的、完全失控的陌生浪潮,形成了尖锐而痛苦的冲突。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坚不可摧的道心壁垒上,凿开了一道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裂缝。

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失控”的恐慌感,如同冰泉下的暗流,悄然滋生。

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水面,搅碎了那轮完美的月影,也搅碎了水中那张令他感到陌生的脸。

无数细碎的银光在水面跳跃、闪烁,如同他此刻纷乱无序的心绪。

“此乃……何故?”低沉而带着浓郁困惑的声音,终于打破了精舍后山的寂静。

飘散在清冷的月光与寒冽的泉水气息之中,没有答案,只有更深的迷惘在夜色里悄然弥漫。

那轮破碎的月亮在水波中摇晃、聚拢、又再次破碎,如同他此刻试图理解却始终抓不住头绪的、那份陌生的情愫。

夜还很长,寒泉依旧冰冷,但心湖深处泛起的波澜,却再难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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