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这三个字说得异常缓慢,带着明显的颤抖。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轻笑,张国庆却把手机捂得更紧。
电话挂断后,张国庆摸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随着烟雾的吐出,才稍许平复了方才的激动。
坐在办公室的靠椅上,露出一抹憨笑,直到烟灰跌落在衣服上,才发觉一支烟自己就抽了一口。
把烟掐灭,张国庆又认真的看起了地勘:“刚怎么就没发现呢,这地质剖面图中显示的煤层连续分布,平面图上怎么标注的不连续,明天要问问地勘队。”
看图时候的张国庆自己都没注意,嘴角像是抹了蜜。
挂断电话的张伟豪一屁股坐在床上,吐出一口气。
上一世自己有没有这样对爸妈说过“我爱你。”反正从自己记事起,好像是没有。
自己爱父母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父母爱自己吗,答案是肯定的。
或许是从小浸染在“含蓄为美”的文化里,我们总习惯把滚烫的爱意裹进柴米油盐,藏进默默守护的行动中。
就像父母总把关心揉进“多穿件衣”的唠叨,将牵挂寄托在深夜留的那盏灯里。
就像张国庆攥着地质报告的手,明明想给儿子打电话,却只敢通过王燕了解;王燕织毛衣时把牵挂绕进线团,却在儿子长大后再也当面说不出那句“爱你”。
可时光从不等人,当父母鬓角的白发悄然生长,当他们的脊背渐渐佝偻,甚至因病榻阻隔了相见,我们才惊觉,那些未说出口的“我爱你”,那些没来得及表达的感激,都成了生命里难以弥补的缺口,空留“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锥心之憾。
古人讲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这个先不谈。)
可就是这个论心不论迹,让多少人觉得,只要自己心里爱着父母就算是孝顺;张伟豪两世为人才对父母说出了埋藏在心里多年的那一句:“我爱你”。
不知道父母此时此刻心里会是怎么样,张伟豪只觉得心里异常舒畅,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或许“舒畅”二字太轻了。那是种桎梏碎裂的轻盈,自己意识到“爱”不应该是心底暗涌的岩浆,而是落进父亲茶杯的茶叶,是揉进母亲肩颈的力道,
是像此刻这样,相隔万里通过手机,灵魂因说出“我爱你”而骤然的舒展。
这一刻张伟豪对重生又有了不一样的理解,除了挣钱,这一世自己既要论心更要论迹。
蒙省矿区办公室里的明亮的灯光在办公桌里投下光斑,张国庆的指尖划过地勘报告上的断层线,红笔圈出风险区。
省城培训学校的宿舍里,王燕的毛衣针在台灯下划出银弧。毛线团滚到床头,旁边放着培训教材《财务报表分析》。
周妙可家的落地窗映着张伟豪的侧影,他盯着魔都远处工地上的施工灯光,思绪纷飞。
三地的灯光在夜色里连成三角:矿区的办公室里的灯光刺破戈壁的黑,培训学校的台灯映着毛线的绒,陆家嘴的施工灯勾勒着未来的轮廓。
当张国庆的钢笔在报告上签下名字,当王燕的毛衣针穿过最后一道线,当张伟豪推开卧室的门,这三个坐标突然有了隐秘的共振——就像戈壁的风、省城的雨、黄浦江的浪,终究会在某个黎明,汇集成同一滴落在毛衣针上的晨露,折射出整个家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