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镜子拽了拽衣领,突然想起周海涛昨天在电话里说的:“豪哥,你爸带着电铲组装起来了,那家伙,跟个能动的铁山一样!”
周末一早,张伟豪就跟着父亲往黑虎山矿区赶。
车刚拐过山口,就看见车队正在往煤棚运煤。
“提前投产了,先挖着表层的煤,能早点回点本。”张父指着远处的矿坑,语气里带着点兴奋。
张伟豪的目光却被矿坑中央那个庞然大物攫住了。
明黄色的机身在雪地里格外扎眼,高度足有二十米,铲斗张开时像巨兽的獠牙,从铲斗到机尾的配重块透着沉甸甸的压迫感。
它静静地趴在那里,引擎没启动,却像一头沉睡的钢铁猛兽,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满满的压迫感。
“这就是电铲?”张伟豪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手心都有些发烫。
虽说然上一世见惯了各种工程机械,却从没见过这么震撼的家伙,难怪值这会的一千多万,这体量,这精密的钢铁结构,说是这个年代的“机甲”也不为过。
“米国进口的,这玩意确实好用。”张国庆一脸得意,“有了它,咱们的开采效率能提五六倍。”
站在电铲脚下仰头望去,张伟豪觉得自己像只误入钢铁森林的蚂蚁。
这庞然大物的履带比他整个人还高,铲斗张开时能轻松吞下一辆三轮车,裸露在外的液压管像巨兽的血管,每根都比他的胳膊粗。
发动机启动时的轰鸣震得脚下的冻土都在微微发麻,很难想象,在国内街头还跑着大量二八大杠、桑塔纳都算稀罕物的年代,这样的工业巨物会带来怎样的冲击。
指尖触到冰冷的钢铁外壳,能摸到焊接处细密的纹路,规整得像用尺子量过。
张伟豪知道,这台进口电铲的每一个零件、每一道工序,都代表着这个年代最顶尖的工业水准。
而国内的大多矿场,还在用小挖机抛、推土机铲,光是这台设备的效率,就能抵得上上百个矿工没日没夜地干。
“这玩意儿,米国多少年前就普及了。”旁边的经销商检查着每一个零件接口,浑浊的眼睛望着电铲,语气里有羡慕也有无奈,“我们就挣个辛苦钱,大钱全让厂家挣了。”
张伟豪没说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突然有些理解了,为什么那些年总有知识分子背井离乡往国外跑。
不是不爱国,而是当一个人亲眼见过米国工厂里流水线般的自动化设备、高速公路上飞驰的汽车、实验室里精密的仪器。
再回头看国内的土坯房、泥泞路、靠人力硬扛的生产方式,那种巨大的落差足以压垮很多人的坚持。
就像井底之蛙,看到井外的世界后,很难再甘心困在方寸之地。
张伟豪又想起上一世看过的纪录片:戈壁滩上,科研人员用算盘计算导弹轨迹;
深山里,工程师们徒手攀爬山崖架起输电塔;
实验室里,穿着旧棉袄的学者啃着干馒头,在简陋的设备前攻克技术难关……
他们或许没见过米国的繁华,甚至知道彼此的差距有多大,却从没停下过脚步。
这些人,才是国家真正的脊梁。
他们像这台电铲下的地基,沉默、坚硬,把所有的落差和屈辱都扛在肩上,用凡人的血肉之躯,一点点缩短着与世界的距离。
没有聚光灯,没有鲜花,甚至连名字都可能被遗忘,却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为国家铸起最锋利的剑。